第四名即是二甲第一名,与“三鼎甲”一样,有个专称,名为“传胪”。拆开弥封来看,是杭州的许有麟;第五名是苏州的吴宝恕;第六名是顺天府大兴县的王鹏寿;第七名是蒙古镶黄旗的锡珍;第八名是吴大澄;第九名宝廷;第十名是安徽桐城的孙慧基。
接下来拆“三鼎甲”的弥封。写作俱佳,独得八圈的第一本,恰是李婆婆母女为之遍叩烟台庙宇,许下宏愿,祈求大魁天下而果然如愿的洪钧。
榜眼黄自元,湖南安化人;探花出在山西绛州府稷山县,名叫王文在。“三鼎甲”及二甲前七名的名次既定,读卷大臣退出乾清宫,就近借南书房缮具名单,用黄匣进呈。小皇帝亲手用朱笔在“洪钧”的名字上标一个“元”字,正式确定了他的“天子门生”的身份。
※ ※ ※
中左门外,新进士差不多都到齐了。除了因病不能起床,事先具呈礼部请假的以外,谁也不敢,或者说是不愿放弃这个“听宣”的机会。
事先已有一个不知来源的消息,悄悄的传布:前十本中,有三个苏州人。既然如此,“三鼎甲”中苏州人至少会占一席,应是合理的推测。而这三个苏州人中,大家又都认为两吴必居其一——一吴是风头很健的吴大澄,另一吴是吴宝恕。他的祖父叫吴廷琛,嘉庆七年壬戌的会元,殿试又独占鳌头,几乎先陈继昌而三元及第。如果吴宝恕也点了元,祖孙继武,自是三吴盛事。不然,吴大澄中了探花,乡试、会试、殿试皆是第三,亦足成为科名中难得的佳话。
因此,凡是苏常两府的新进士,此时都围着两吴谈笑,却从未有人推测,洪钧或许亦会在这三个人之中。吴宝恕已近中年,沉着谦虚,吴大澄却俨然有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模样。洪钧冷眼旁观,心里当然不是味道。
因为如此,洪钧不免兴起赌气的念头,故意走向后面,远远地站在中左门的门楼角落中心。心里在想,如果不在前十名之列,不须引见,就大可不必在这里凑热闹,扭头就走,找个地方去野他一场,倒也痛快。
正这样在打算着,只见前面人潮涌动,随即便有侍卫连连挥手,作禁止喧哗的弹压之状。于是人群比较安静了,一个个翘首仰望,显然是到了宣示前十名的时候。
果然,八员读卷官鱼贯出临。领头的倭仁,将手中捧着的一张纸片,高举遮面,也不知他念的是什么名字。只见前面的人纷纷后顾;这就可以猜想得到,状元,乃至榜眼、探花,决不是为人簇拥在前的吴大澄,否则无须向后面来寻觅。
也就不过他这么转一个念头的功夫,倭仁和所有的读卷官,已经转身向后。两百多新进士,如鸟兽星散;散而复聚,必是找着名列前茅的同年在道贺。洪钧此时急于想知道新科状元是谁;却又不肯开口去打听,只四处张望,要看哪一堆的人多,便知端倪。
“文卿兄,”突然有人失声而喊,“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出现得太突兀,洪钧不由得吓一跳。正待定睛看时,又有人大喊:“新科状元在这里!新科状元在这里!”接着,便有洪钧的好些同年,直奔而来。
“文卿!文卿!真亏你沉得住气;大魁天下,竟似没事人儿似地!走,走,别让皇上多等。”
洪钧听得这话,像为人抽了筋似地,浑身索索发抖,竟有些站立不住。茫然莫辨,只仿佛记得跟他说话的人,是在礼部当差的一门远亲,却再也想不起名字。
其实,又何能容他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人头环绕,你一句、我一句除了“恭喜”二字以外,再听不清别的话。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是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动,一直进了内右门,望见巍峨的乾清宫,才蓦地里惊觉,自己中了状元,马上就要面对天颜了。
这下才算是神魂守舍,定睛细看,除了吴大澄、吴宝恕以外,就只有一个落拓不羁的宝廷,曾在潘祖荫的“滂喜斋”中见过一次,此外都叫不出名字。
“恭喜,恭喜!”吴大澄很热心地来招呼,“文卿,你可真是扬眉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