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烦人的就是这一点。用条软索子拿人拴住,比大吵大闹更厉害。”
这多少是透露了一点消息。洪老大大饱经世故,由这一点透露中,参悟出许多情由。默默地细想了一会,问出一句话来:“她自己是怎么一个打算呢?”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莫非她自己的终身没有跟你谈过?”
谈终身当然是论嫁娶;如果蔼如没有跟他谈过,那便表示交情有限,也就谈不到什么“用条软索子”拴住了!洪钧心想,老娘这一问,图穷而匕首见,自己再也无法闪避了。
就在他这考虑答语的当儿,洪老太太又开口了:“你说她软索子拴住你,是不是你不想再她,她非缠住你不可呢?”
这话问得更厉害了,“不是,不是!”洪钧自觉如果唐突蔼如,于心不安,“她没有纠缠。”
“既然没有纠缠,你又心烦什么?”
话竟一句比一句紧,洪钧有些招架不住了,因而口不择言,不知不觉吐露了本心:“是我在想,”他说,“不娶她,对不起人;想娶她又办不到。”
洪老太太点点头,满意于儿子言语坦诚,“眼前自然力量不够,办不到。”她很有信心地说:“三两年之后,境况好了,一定可以如愿。”
“境况好了也不行!”
洪老太太大为诧异,“说,”她通视着儿子问:“到底有什么难处,你为什么老是要吞屯吐吐,不肯实说?”
“说了无用,不如不说。她,”洪钧很吃力地说:“不肯做偏房。”
这个回答,大出洪老太太意外,而且也震动了,望着洪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此光景,洪钧深为失惨。这样一句千钧之重的话,不该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之下,轻易出口。而且这句话也说得太直率,易生反感。作为一家之主的老母,如果板起脸来说一句:“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岂非再无挽回的余地?
这样转着念头,心中随即浮起浓重的不安和关切,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好久,才能确定,母亲的脸色像春冰解冻般,逐渐地在缓和了。
“她倒是有志气。论她的人品,再是她的家世,不肯做偏房,也不能说她妄想。至于到我们家,不肯做偏房,当然有点难处。不过,也不是一定办不到的事!”
听得这话,洪钧喜出望外,转而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便即问道:“娘,你说不是办不到的事?”
“你先不要高兴。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洪老太太有意泼他一盆冷水,“难,难— ”连连说了好几个“难”字。
想想真是难!既不能停妻再娶,而蔼如又是那样的出身,洪钧真想不出何以“不是一定办不到的事”?一颗刚昂扬的心,倏忽又低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