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洪钧起初觉得好笑,渐渐感动,明知她是捡好的说,亦装做受了鼓舞,摆出愁怀一放的样子。可是现在不同了,试期渐近,该有个切实打算,不能你骗我,我骗你,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守也得有个守的办法。”他抑郁地说,“不光是一日三餐糊口糊得过去,就守得出名堂来的。明年这一年,我要好好用一用功。”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如何用功,用不着跟妻子谈,跟她谈了她也不懂。这样转着念头,神魂飞越,又到了望海阁上。晴窗雨夜,红袖添香,读书有何心得?“大卷子”写得可有进境?便都有可谈的人了!
“我知道!”洪太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至多让你苦到端午,明年下半年,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
“谁管?”洪钧脱口相问,听来完全是诘责的意味。
洪太太不答,走到床后摸索了一会,捧出来一个描金的红漆小皮箱,伛偻着腰,而且脚步蹒跚,一望而知箱子很重,捧它不动。
洪钧急忙上前,为妻子接力。箱子入手,果如所料,不由得便问:“是什么东西?”
洪太太依然不答,从梳妆台的抽斗中取出钥匙开了锁。箱盖一掀,便有一只银光灿烂的大元宝,耀眼生花。此外还有四五个“元丝”,好些散碎银子。再有一张红纸,上面歪歪扭扭地标着一些不知什么文字还有符录。
“这是什么?”洪钧拿起那张纸问。
“是我的账。”
“原来是‘码子’!”洪钧定神看了一下,递还给妻子,“只怕你自己都看不懂。”
“看不懂我记它做什么?”洪太太看一看账说,“一共一百十五两多,半年的家用够了。”
怪不得说他只须“苦到端午”,原来已有准备。可是,“这是哪里来的呢?”他问。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洪太太也掉了句文,“是我平常省下来的。其中,其中— ”她终于说了出来:“有一笔是八月初从山东汇来的。”
“什么?”洪钧既惊且怒地问:“你怎么不跟我说?”
洪大太不怕丈夫发脾气,只怕丈夫连脾气都懒得发,此时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奇了!”洪钧火气益大,“我根本不知道这回事,问什么?”
这一下,是洪太太大出意外,急急问说:“中秋之前,她不是来了信,没有告诉你?”
“没有!”
“这才真的是奇了!我以为她一定会在信里要提到,可是你没有问!我想,一定是你不愿意提这件事,我为什么要开口惹你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