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妈妈,我吃了!吃了!”她胡乱的答着,飞快的逃到大门外去了。冲下楼梯,奔 出公寓。街上全是雾,天才蒙蒙亮,街道空旷而安静,楼阁亭台,皆在雾色里!多美的雾 呵!多清新的空气呵!多诗意的清晨呵!她穿过衔道,直奔向那伫立在街边的人影。叶刚丢 掉了手中的烟蒂。双手抓住了她的手。他定睛看她,有两秒钟,他们站在那儿,只是彼此互 望着。然后,他把她轻轻一拉,用胳膊圈住了她。她把头贴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那香烟与 胡子膏混合的气息,觉得再没有比这味道更好闻更男性的了。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你清新得像早晨的露珠。”
小刺猬变成小露珠了!她喜欢。他说什么,她都喜欢。他用手捏捏她的肩膀:“你怎么 穿得这么薄?”他低问,带点儿责备。“天气还冷呢!”真的,才三月呢!真的,早上的空 气清冷,风吹在身上都凉凉的!可是……老天,他只给了她十分钟呢!挑颜色就去掉了两分 钟呀!她抬起头来,不解释,只是望着他傻傻的笑。“快上车来!别冻着。”他开了车门。
她钻进车子。他坐上驾驶座,立刻,他发动车子,向前面驶去。她痴痴的,微笑的看着 他,心里一片暖洋洋的喜悦。她根本不看车窗外面,不在乎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他一只手 驾着车子,一只手伸过来,把她那纤小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昨天早晨,我也来过。”他 忽然说。
“什么?”她惊问。“真的?”
“不止昨天早上,还有前天早上。不止早上,还有晚上。”
“真的?真的?”她闪动睫毛,不相信。“那个会唱歌的男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唐万里。”“是的,唐万里。我看到他接你上课,我看到他送你回家。我在问自己, 是不是一定要搅乱你的生活?我觉得,我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再出现。”她凝视他,依然微笑 着。
“可是,你仍然出现了。”她说。
“是的。”他回头看她一眼,突然转换了话题:“你十分钟之内,怎么能做好那么多 事?”
“你真预备过时不候吗?”她有些惊悸的反问。
“可能。”他说,坦白的瞬了她一眼。“但是,也可能做不到。”“哎呀!”她轻喊出 声。“你太霸道了,太任性了,太自私了,太可怕了……”她住了口,看他,他正微笑着, 转了个弯,车子驶向了一条平坦的公路。她歪了歪头,笑了。“这种藉口没什么道理。” “什么藉口?”“十分钟呵!”她说:“你今天不等我,明天还会来,明天不等我,后天还 会来!”“那么有信心吗?”他问。
她摸着他的手指,那手指粗大,骨骼突出,一只男性的手。她看他的脸,额是额,鼻子 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轮廓分明,一张男性的脸。她忽然有些惶恐,不,她没信心,她一点 信心都没有。这男人是那么笃定,那么有个性,他永远是他自己的主人,他不会把他的生命 感情和一切,交付给别人。“没有。”她说了。“我没有信心,所以,我十分钟之内赶下楼 来,差一点把牙膏挤到梳子上去了。”
他回头,微笑的眼睛里闪满了热情。
车子行行重行行,终于,车子停了。
“我们下车走走吧!”他说。
她下了车,居高临下,她惊奇的发现,他们又高高在一个山顶,从这儿往下看,看不到 一点儿都市的痕迹,却可以看到山下的河谷,一条小小溪流,正蜿蜒的伏在谷底,出口处, 连着海洋,海面,太阳正缓缓升起,一片霞光,烧红了天,烧红了海,烧红了河谷。连那翠 绿的草地,都被日出染上了金光。他搀着她,他们并肩看着日出,那太阳的升起是令人眩惑 的,令人不敢逼视的,令人屏息的。她呆呆伫立,山风扬起她的头发,扬起她的裙子,而 雾,那白茫茫的雾气,仍然挂在她的裙角。他把目光从日出上,转到她的面庞上。她一脸的 光彩,一脸的虔诚,一脸的感动。“哦!”她长长吐气。“我从不知道日出有这种‘魄力’ 和这种‘魅力’!它让人变得好渺小好渺小啊!”她倏然回过头来,紧盯着他。“为什么专 门带我到这种地方,这种让我迷失,让我喘不过气来的地方?”
“它们也让我迷失,让我喘不过气来!”他说。“当我偶尔情绪低潮的时候,我就会到 这儿来看日出,吸收一点太阳的精华,看一看那光芒万丈的彩霞,那辽阔无边的海洋,会让 人胸襟开旷。”他紧紧的看着她,阳光闪耀在她发际嘴边。“我情不自已的把你带来,想让 你和我共享一些我的精神世界。”她深深切切的看他。然后,她没有思想的余地,就投进了 他的怀中。他紧紧拥着她,找到了她的唇。他急切而热烈的吻着她,深刻的,缠绵的,炙热 如火的吻着她,一切又都变得热烘烘了。阳光烤热了她的面颊,烤热了她的唇,烤热了凉爽 的空气,烤热了他们的心。片刻,他抬起头来,看她。她满怀激动,心脏狂跳,而血液在体 内疯狂的奔窜。从没经历过这种感情,从没体会过这种狂热。她觉得眼中蓄满了泪,而且流 到唇边来了。
他吮着那泪水,慢慢抬起头来,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他注视着那湿湿的双眸。“为什么 哭?”他低问。
“因为太高兴了。”他虔诚的拭去那泪痕。浑身掠过了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