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一片漆黑,路口站岗的士兵饿得直向我们要阿拉伯大饼。一张乌黢黢小脸上全是脏 兮兮胡茬子,嘴唇干裂,双睛如豆。干瘦的小手有如猫爪。可见多国部队打击下的阿拉伯弟 兄已经饿得小鬼不如。
使馆内没水、没电、没汽油。车库中所有汽车的油箱全被撬开抽干,我们摸黑卸完车上 的20吨货物,每人泡了一包方便面。武官助理小李和我两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挤在一张单 人床上共度良宵。人夜,我不堪屈辱搬到地板上,一觉到天明。
睁眼一看,郑大使司机老王和报务陈林已在使馆上空升起一面崭新的五星红旗,蓝天白 云,分外鲜艳。晴空里马达轰鸣,例行侦察的美军F—15战斗机正划过巴格达上空,故意在 拉烟层拖着长长的尾流,像一只铅灰色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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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们的家
过早的开花到结实的时候就是苦果了。
——卡尔·冯·古德里安
一到巴格达,头一件事是打扫卫生。昔日天方夜谭中美丽的巴格达,此时仅是一堆沾满 污泥的肮脏的水泥建筑。美国人高兴什么时候轰炸就派飞机来轰炸一番。由于战争停了两个 多月的电,我们新华社巴格达分社的四只冰箱全臭了,山珍海味成了十足的动物的尸体。鱼 肉化作浓血流得遍地都是,腐肉用手一触,就化作一摊烂泥,苍蝇成团地往脸上撞,有一只 竟飞迸我嘴里。清理足足用了一整天。
我们院子里也落下过一枚“炸弹”。一个直径三米多的土坑早已被入填上。可房东说这 是一架无人驾驶的侦察机干的,宪兵在上面发现了个高级照相机。
夜里没有电,房东送来两包蜡烛,是伊拉克自己产的,长得像我的大拇指,忽粗忽细, 苍白无力,用火柴一点,噼啪乱响,火苗忽大忽小,黑烟腾腾。房东老太太笑着说她家里还 存有中国蜡烛,可舍不得用。她再三感谢1月14日凌晨撤离前我送给她的防化服和防毒面 具。
清理完我们分社,首席朱少华和我开车出去看看其他中国单位。市中心的解放广场静悄 悄的,部分商店照常营业。人们在弹坑前做着各种交易,一架带液晶后背的“佳能小霹雷” 相机才卖3O美元。
从外观看,中国成套设备出口公司完好如初。可中国民航办事处的玻璃被打碎了一块, 用木板顶住。存在屋后水池中的十几桶汽油已荡然无存。我找来一根木棍捞了半天,连空桶 都没捞着。中建公司可就更惨了,我和老朱翻墙跳进院内,养鱼池中一条黑狗朝我们呼救, 可饿得已经叫不出声来。这家伙大概饿极了跳进干涸的水池抓鱼吃,可体力消耗太大,再也 爬不上来。老朱帮我把这黑家伙抱上岸,弄了我一身臭泥。这黑狗长得很像我在秦岭拍熊猫 时候的猎狗“魁恩”,当时“魁恩”每夜都和我一个被窝睡觉。可眼前这家伙却是一条十足 的可怜虫,它把嘴紧贴在我鞋上,两只前爪平伸,喉咙呼呼响,不停地舔我鞋上的污泥。我 找来一盆清水给它喝,这家伙一对水汪汪、亮晶晶、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纯洁天真,真像我北 京养的老猫“大咪”。
中建公司后院车库中的汽车油箱与中国使馆内的汽车一样全被撬开,汽油抽得一干二 净。2908丰田皇冠车仅剩一只车轮,它旁边的一辆“奔驰—300”连引擎盖上的奔驰标牌也 被人掰走。
正对总统府的“七·一六”钢索桥被整个摧毁,自由者桥却完好无损,可离它不到800 米的共和国桥被炸成四段,坠落江中。事后听一位朋友讲,横穿巴格达的底格里斯河上共有 10座大桥,其中三座被摧毁。
与中国使馆毗邻的阿富汗使馆外的空地挨了一颗炸弹,铁丝网围墙被撕开一个七八米的 大口子,树木焦糊,扭曲的弹片嵌进树干。曹武官和我在树干上剥下许多弹片。
街头静悄悄,汽车很少,大都静静地停在路边,开动的几乎全是军车。自1月17日战 争爆发以来,伊当局下令停止向市民供油,每辆车每20天可凭卡购买汽油30升,这仅够我 们奔驰油箱的一半。黑市汽油每升7第纳尔~10第纳尔,比官价汽油贵90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