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顺原来是皇爸爸宫里的人,皇爸爸一定比儿臣更熟知其人。”
“可……可我也没想到,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儿。”慈禧被对方问住,顿了一下,自个给 自个儿找了个台阶。
“自他来到儿臣身边,虽说有些耳背,做事也倒本分。要论其他就不敢恭维了,他仗着 是宫中老人,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常常与其他宫中的太监私下来往,说些不该说的话……总 之,儿臣看在皇爸爸的面子上,已经忍了多时了,就是这回他不走,儿臣也得求皇爸爸赶走 他!”
光绪这一番话非但说得慈禧无话可说,而且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其实,茶水章出逃恰 恰是奉他之命。自那天晚上他在北三所见了珍妃的悲惨景况,想到自己空担着人君的虚名, 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无法保护,内心有种切肤之痛。心想自己与其在流台坐以待毙,不如 下决心一搏,否则早晚慈禧也要对他下手。为了能重新夺回权力,为了能解救珍妃,他当夜 咬破手指,在白绢上写下诏书,让茶水章偷偷逃出宫外去找荣庆,然后去南方找湖广总督张 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让他们出面救驾。
对此,光绪经过非常认真的思虑。慈禧之所以没有立即废了他的皇位,并非她不想,而 是对外顾虑洋人的反应,同时对各省拥兵自重的官员们态度摸不清。再加上她将权交给光 绪,现在又勿匆收回,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迟迟没有罢黜他。因此,这是一个绝好的机 会。他必须趁着自己现在仍然是名义上的皇帝,给这些人传下密令,像古时那样领兵勤王也 好,清军侧也行,总之有了一个名目,这些人在下面登高一呼,其他各省有人响应,慈禧也 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而南方各省,特别张之洞,他对新政态度积极,曾几次上书表示对新政的支持。他在省 内兴办实业,在汉阳办起了中国第一座兵工厂,所以光绪先想到的便是这位热衷于洋务的两 湖总督。茶水章出走已经好几天了,由慈禧如此吃紧的态度来看,他肯定逃出了北京城。如 无意外,他能找到荣庆,不出半个月,南方那边一定会有动静。想到这儿,光绪心里透出一 丝侥幸。
荣庆与元六离开京城后,一直躲在保定东边白洋淀边的安州,在镖局里当镖客,替来往 的运货商队当保镖。。
荣庆站在白洋淀边,望着那白茫茫一片湖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养心殿的宫监首领太监 茶水章。茶水章老家就在白洋淀,几辈子都在湖边打鱼为生。想到茶水章,立即想起光绪皇 上。最近外面纷纷传言,京城里要换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便说不出地愤懑和担心。
他同情皇上,觉得他是害在袁世凯和瑞王这帮奸臣手里。
要是袁世凯没有背叛,要是他出兵包围了颐和园,要是皇上成了这次的赢家,他荣庆可 就升天了啊!皇上赐婚,娶回吟儿,这么好的事儿,眼看就成了,偏偏让那混账袁世凯一手 毁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想起他和吟儿之间的遭遇,正如他过去经历的一样,每当他俩眼看 就要在一起时,总有始料不及的突发事件,无情地粉碎了他们的美梦。一次次都这样。他甚 至觉得这就是他的命。所有的事,一跟吟儿沾上边,厄运立即来了。这事儿要搁其他人身 上,也许会知难而退。他正好相反,每遇一次挫折,他便会以十倍的疯狂和决心重新开始。
眼下怎么办?
珍主子关起来了,吟儿呢?她多半回到储秀宫老佛爷身边,也可能在其他宫中当差,总 之她仍然在宫中受苦受累。而他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不要说进宫看她,就连北京城也回不 去了,想来想去,眼下唯一的办法是救出皇上。只要皇上当权,他和吟儿还有戏,否则他和 吟儿永无出头之日。即使有一天她放出宫外,她也不可能嫁给朝廷要犯啊!要想救皇上,凭 他一个皇家侍卫,连边都沾不上。为此他说动了元六,让元六抽空去了一趟北京,看看京城 里有什么动静,再找一些支持过新政的官员们了解眼下的情况,然后再想办法。
元六到了北京,荣庆给他的名单上的人撤的撤抓的抓,连皇上的老师翁同和大学士也罢 了官,放回原籍。最后元六好不容易找到荣庆舅老爷恩海。恩海一见到元六,立即要他转告 荣庆,让他跑得越远越好,说皇太后已经下令在全国搜捕他,他还告诉元六,慈禧虽然重新 上台训政,但没有废掉皇上的意思,诏书圣旨上仍然用的是光绪的玉玺。离开北京前,元六 特意去看了英英。英英介绍他见了一位日本驻华公使馆的翻译,从那位翻译那儿,得知西方 各国对慈禧准备废掉光绪的立场非常强硬,地方各省的总督巡抚对此态度也非常暧昧,估计 慈禧一时半时不敢轻易废掉光绪皇上。
一天下午,荣庆正光着膀子在镖局的后院里练拳,元六突然将他拉到一边,说情况不 妙,有人向官府打了小报告,说这儿来了两个操北京口音的陌生人,因此官府很快要派兵来 这儿搜捕,他俩在这儿呆不住了。
这儿呆不住,再往哪儿去呢?荣庆一边问他这位把兄弟,一边心中暗暗叫苦,连自己都 呆不住,还谈什么救皇上。元六笑笑,说你跟我来,荣庆无奈地跟着他一路向湖边走去,不 知他要将自己往哪儿带。
“上哪儿?”荣庆问。
“到了那边自然会知道。反正我不会害你。”荣庆一脸的神秘。
元六领着荣庆来到湖边一栋孤零零的院墙边,轻轻拍着院门。不一会儿门开了,走出一 位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
“来了。”年轻女子一边向元六点头,一边冲着荣庆笑,“相好的,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