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师?”这个怯生生的、带着点乞怜意味的声调把方丝萦给折倒了。她不由自主 的放松了紧蹙的眉头,走到这孩子的桌子前面。柏亭亭仰起脸来望着她,一脸被动的、等待 责骂的神情。
“你没有听书,”方丝萦的声音意外的温柔。“你在看什么呢?”柏亭亭用舌尖润了润 嘴唇,方丝萦那温柔的语气和慈祥的眸子鼓励了她。“那棵树上有个鸟窝,”她低档的说: “一只母鸟不住的叼了东西飞进去,我在看有没有小鸟。”
方丝萦转过头,真的,那棵树的浓密的枝叶里,一个鸟窝正稳稳的建筑在两根枝桠的分 叉处。方丝萦掉回头来,出神的看了看柏亭亭,她无法责备这个孩子。“好了,坐下去吧, 上课要用心听,否则,你怎么会懂呢?”她停了停,又加了一句:“放学之后,到教员休息 室来,我要和你谈一谈。”“哦?老师?”那孩子的脸上重新涌上了一层惊惶之色。
“不要怕,”她用手在那孩子的肩上抚慰的按了按,这肩膀是多么的瘦小呵!“没什么 事,只是谈谈而已。坐下吧!我们回到书本上来,别再去管那些小鸟了。”
下午五点钟,降旗典礼行过了。方丝萦坐在教员休息室里,看着柏亭亭慢吞吞的走进 来。她的桌子上摊着柏亭亭的作业本,她从没看过这么糟的一本练习,十个四则题几乎没有 一个做对,而且错得荒谬,使她诧异她的四年级是怎样读过来的。现在,望着这孩子畏怯的 站在她面前,那两只瘦小的胳膊从白衬衫的短袖下露出来,瘦弱得仿佛碰一碰就会折断。她 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难言的怜惜和颤栗。这是怎样一个孩子呢?她在过着怎样的一 种生活?她的家长竟没有注意到她的孱弱吗?
“老师。”柏亭亭轻轻的叫了声,低垂着头。
“过来,柏亭亭。”方丝萦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仔细的审视着那张柔弱而美丽的小 脸。“我上课讲的书你都懂吗?”
“哦,老师。”那孩子低唤了一声,头垂得更低更低了。
“不懂吗?”方丝萦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你如果不懂,应该要问我,知道吗?你的 练习做得很不好呢!”
那孩子低档的叹了口气。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她耐心的问。
“我只是不懂,”那孩子叹着气说:“干嘛要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呢?那多麻烦 呵!而且,鸡的头和兔子的头根本不同嘛,干嘛要去算多少个头,多少个脚呵!我家老尤养 了鸡,也养了小兔子,它们从来没有让人这样麻烦过,我很容易数清它们的!”她又叹了口 气。
“哦!”方丝萦愣住了,面对着那张天真的小脸,她竟不知怎样回答了。“这只是一种 方法,教你计算的一种方法,懂吗?”她苯拙的解释。那孩子用一对天真的眸子望着她,摇 了摇头。
“教我们怎样把问题弄复杂吗?”她问。
“噢,数学就是这样的,它要用各种方法,来测验你的头脑,训练你计算的能力,你必 须接受这种训练,将来你长大了,会碰到许多问题,需要你利用你所学的来解决。知道吗?”
“我知道,”柏亭亭垂下了眼睑,又叹了口气。“我想,我是很笨的。”“不,别这样 想,”方丝萦很快的说,把那孩子的两只小手握在她的手中。她的眼睛无限温柔的停在她的 脸上。“我觉得你是个非常聪明而可爱的孩子。”
柏亭亭的面颊上飞上了两朵红晕,她很快的扬起睫毛,对方丝萦看了一眼,那眼光中有 着娇羞,有着安慰,还有着喜悦。她的嘴角掠过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那模样是楚楚动人的。
“告诉我,你家里有些什么人?”方丝萦不自禁的问,她对这孩子的瘦弱怀疑。“爸 爸,妈妈,亚珠,和老尤。”柏亭亭不假思索的回答,接着,又解释了一句:“亚珠是女 佣,老尤是司机和园丁。”
“哦,”方丝萦愣了愣,又仔细的打量着柏亭亭。“但是— ”她轻声说:“你妈妈喜 欢你吗?”
那孩子惊跳了一下,她迅速的扬起睫毛来,直视着方丝萦,那对黑眼睛竟是灼灼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