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女同学仍是两个。一个建筑师的太太,上课也不放弃她那“孔雀王朝”的古国大 气,她披金戴钻,衣饰华丽,整个人给人的联想是一匹闪着沉光的黑缎绣着金线大花。真正 高贵的本质,使她优美,我们很喜欢她。
讲起她的祖国,她总是眼泪打转。忍着。
另一位伊朗同学完全相反,她脂粉不施,头发用橡皮筋草草一扎,丈夫还留在伊朗,他 带着孩子住在美国。说起伤心事来三分钟内可以趴在桌上大哭,三分钟后又去作业边边上用 铅笔画图去了。画的好似一种波斯画上的男女,“夜莺的花园”那种童话故事里的神秘。虽 然遭遇堪怜,却因为本性的快乐,并没有悲伤得变了人。
古托是唯一南美洲来的,深黑的大眼睛里饱藏寂寞,不过二十多岁,背井离乡的滋味正 开始品尝。好在拿到语文证书可以回去参加嘉年华会了。他是我们班的宠儿,不跟他争的。
月凤是个台北人,别跟她谈历史文学,跟她讲股票她最有这种专业知识。那分聪明和勤 劳,加上瘦瘦而细致的脸孔,使人不得不联想到张爱玲笔下那某些个精明能干又偏偏很讲理 的女子。月凤最现实,却又现实得令人赞叹。她是有家的,据说家事也是一把抓,精采。
日本同学细川,阅读方面浩如烟海,要讲任何世界性的常识,只有她。有一次跟她讲到 日本的俳句,不能用英文,我中文,她日文,笔谈三天三夜不会谈得完。在衣着和表情上, 她不那么绝对日本风味,她是国际的。在生活品味上,她有着那么一丝“雅痞”的从容和讲 究,又是个深具幽默感的人。不但如此,金钱上亦是慷靠慨慨的一个君子。我从来没有在日 本人之间看过这么出众的女子。一般日本人,是统一化的产品,她不是。
班上总共十几个同学,偏偏存在着三分之一的人,绝对没法形容。他们五官普通、衣着 普通、思想普通,表现普通,使人共处了快三个月,还叫不全他们的名字。
这是一种最适合做间谍的人们。怎么看他们的样子,就怎么忘记。他们最大的优点,就 在那惊人的坚持普通里。“我觉得我们这班太精采了。”我靠在门边跟老师艾琳说话。
“的确很棒。”艾琳说:“可是,你是那个团结全班感情的力量,要加上——你,班里 面才叫好了。”
我笑着看她,说:“不是,是你在我们里面才叫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吧?”我问艾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