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过,哑奴一声也不响的拾起工具,抬起头来,我发觉我的邻居正阴沉的盯着荷西 和我,我们什么都不说,就下了天台去。
有一个黄昏,我上去收晾着的衣服,又跟哑奴挥挥手,他已在砌屋顶了,他也对我挥挥 手。恰巧荷西也下班了,他进了门也上天台来。
哑奴放下了工具,走过来。
那天没有风沙,我们的电线上停了一串小鸟,我指着鸟叫哑奴看,又做出飞翔的样子, 再指指他,做了一个手势:“你——不自由,做工做得半死,一毛钱也没有。”
“三毛,你好啦!何苦去激他。”荷西在骂我。“我就是要激他,他有本事在身,如果 自由了,可以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哑奴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天空,比比自己肤色,叹了口气。过一会,他又笑了,他对我们 指指他的心,再指指小鸟,又做了飞翔的动作。
我知道,他要说的是:“我的身体虽是不自由的,但是我的心是自由的。”
他说出如此有智慧的话来,令我们大吃一惊。
那天黄昏,他坚持要请我们去他家。我赶快下去找了些吃的东西,又装了一瓶奶粉和白 糖跟着他一同回去。
他的家,在镇外沙谷的边缘,孤伶伶的一个很破的帐篷在夕阳下显得如此的寂寞而悲 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