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说,“我的有些朋友需要包车,我可以介绍他们找你。”
“我这车已经给人包着呢。今天没事,出来拉几趟。”
我转而问他结婚没有?他说没呢。我主动告诉他我已结婚,并有了孩子。他嗯嗯哼哼听着,眼睛盯着前方全神贯注驾驶。
遇上红灯,我们在路口停下,我看到路边那间他第一次请我们吃饭的法国餐馆。这间当年名噪一时的高级餐馆在这几年雨后春笋般出现的豪华饭店和粤菜馆中变得默默无闻了,门口甚至摆出招揽路人的特价菜牌,用廉价的套餐吸引顾客。到了目的地,我掏出车钱给他,他问我要开票么?我说不用。我给他留了我的新地址和电话,让他“没事找我玩去。”他说他还是老电话“没变”。然后招招手把车开走了。
我想他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而我早已忘了他原来的电话号码。
ʮ
邢肃宁是那种徐娘半老但精力反而更加旺盛,精神总是处于亢奋状态的女干将。我是在多年前的一次饭局上认识她的,仅聊了几句,便被她慨然引为知己。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待人接物有一股丈夫气,极豪爽极热情,作风硬朗,虽然有时给人一种强制性赠与的感觉。她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忙的。这些年总是以一种冲刺速度在交际在创业在破产在上窜下跳。月余不见,便不知她是什么身份。我手里她的五花八门的名片足可开一个小型的私人收藏展。我想和她联络时,常常看着一大片电话号码为难,不知哪个是她现在使用的。我国沿海的每一个特区新兴建时,她都去创过业,亲手创办了数不清的公司、交流中心、工贸大厦和文化城。她在北京有一家颇具特色的云南菜馆,在那儿你可以遇见形形色色的社会名流:气功大师、沙漠旅行家、颓废画家、摇滚歌,以及政府 高官影视红星大小记者使馆官员还有我这样的写字师傅。她经常打电话令我去见“一个人”,都是她认为我应当一见的,对我大有用处的人,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我甚至在她那儿重新认识了我的一些熟人。我们在她那儿吃饭、喝酒、互相恭维。而她则周旋其间,为我们寻找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设想各种携手合作的可能。她有一种本能,一种不可遏制的本能,即:不能容忍有作为的人互不相识。我们一些常到她菜馆闲聚的食客暗地里送了她一个谑称: 侃姐儿。
那天,我奉侃姐之召赶赴她的餐馆,一见面她便携着我手引入雅座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一会儿让你见一个人,太好了这个人,对你太有用了。”
我素知侃姐脾性,也不多问,笑吟吟地坐在一边饮茶等饭。侃姐的厨子那是第一流的,据说给龙云做过饭。
雅座间已坐了一些半熟脸的各路贤士,正在和侃姐起劲地谈论法国奶酪。我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侃姐准备把法国最好的奶酪引入中国人的餐桌,现在正办这件事呢。
侃姐道:“什么汉堡包、皮扎饼那都不行,哄小孩的玩艺儿。真正讲究就应该吃奶酪,营养又好,口味又正。要论西餐,美国人怎么能和法国人比呢?”
有位见多识广的电影编剧赞同侃姐的观点,提到他在一位外国人家中品尝到的进口奶酪的口感和咬头,口涎满嘴,津津有味。
侃姐断然批驳:“那不正宗!你没见过真正的法国奶酪——这就觉得满足了?那编剧申辩:“是法国的么,我看到那上面贴着法文商标。”
侃姐同情地望着他:“那是人家蒙你老外呢。法国奶酪也分好几等呢。真正正宗名牌的每盎司比金子还贵,在法国也都是上等人才能品尝的,能让你像吃猪油似地大口啃么?”
“肯定不可能。”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像我们,也犯不上拿茅台招待外国人,‘二锅头’他们已经觉得很够劲了。”
编剧自找台阶:“反正下等的都这么好吃,上等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时,在座的人纷纷转向门口笑说:“来了来了,许爷来了。”
我扭脸一看,见许立宇傍着一位正当红的英语歌星小姐赫然立于门口。他含笑步入餐间,环顾摇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