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低估了我。”我笑着说,“我是从不放过当主角儿的机会的。”“我早该清楚。”高洋笑着说,“咱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介省油的灯,都想显得自己重要,都想在事件中成为中心人物。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找到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成为这个事情的中心人物?”“这么多年,只有这件事让我觉得有意思。我突然发觉过去我是个重要人物,干中重要的事,这些事重要到居然使我有理由有胆量去杀人,这实在是激动人心,也就是说我也不一直是个庸常之辈。我真希望这些事就是真的。当年我们的确干过一些无法无天的事对吗?抢劫啦走私啦盗宝啦,我想杀人没我份儿,这些事我总参与了一些。当时咱们是在一起,有目击者对我说过,当时咱们是一集团,很活跃很恣肆的犯罪集团。”“没有抢劫没有走私盗宝犯罪集团诸如此类的,有的只是无聊的吃吃喝喝和种种胆大包天却永远不敢实行的计划和想法。我们只是一群不安分的怯懦的人,尽管已经长大却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只能在游戏中充当好汉和凶手。我们都想当主角——惊天动地万人战栗的主角,但命中注定我们只是些掀不起大浪的泥鳅。”我们已经走进湖深处的岸上,四周是笔直,株距均匀的水杉,夕阳已经落去,天、林、湖黯淡下来,满目苍郁寂寥。我们站住,湖内林间冰凉,潮气渐渐袭身。
“那天饭后,最后一次热闹的饭后,我们辞别众人便来到这里。”高洋双眼如洞,盲人般地微笑。“装得很从容,装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急着去干,装得要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神秘莫地消失,其实无处可去。钱也花光了,此地也渴不下去了,出来时一路用嘴跟人云雨着号称去扎哈蟆谁都以为你神通,如今蛤蟆,在哪儿?仍然不知道。弄了半天气氛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扯了个大淡;还不还借的钱倒在其次,那得失了多少人的望,自个往还怎么侃谁还信?”
“真得窝囊一辈子。”“那不是咱们的脾气,既然晃了人,那就只好晃到底。这主意是冯小刚出的。”……那天傍晚,就在这湖边,哥几个正无聊,冯小刚看了半天湖水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你说咱哥俩一人抱块石头,沉进这湖没了,别人会怎么说咱们?”
“那还不得以为他们有了两个美国亲戚。”高洋懒懒地靠着一棵杉树吸烟,缕缕青烟从他嘴里飘出,和林中缭绕的雾气混为一体。月亮从黑森森的林穹上方升起,林中清白,树影重重,每个人的话语都象飘渺不定的雾气幽咽嘎哑。“那咱们跳得了。”冯小刚以影模糊地走过来,从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带着笑意。“跟他们逗逗咳嗽。活得怪没劲的,咱死个悬念出来。”“那图什么?没劲。咱们扑腾的原则不就是害谁都成别把自个搭进去。”“我觉得有劲,什么原则?玩的就是心跳——咱不是谁也害不上了吗?”“那得编排好了。”扑咚一声一块石头掉入湖中水波四漾,一个人影绰绰约约地走过来。”这湖忒浅,泡两天就能浮上来,死就死个彻底死个无影无踪那才有意思。这儿不行。”
“你说死在哪儿,怎么个死法儿?”两个人转头看这人。
“一个从来没人到过将来也不会有人到过的地方,能安安全全烂在那儿的地方,只有你不被人发现才能敞开演义。”
“不好。”一个女人影子走过来。“哪有这种地方?你就是爬上海拨几千米,以为特原始,随便扒开一个草丛就会发现已经被人尿过。要我说最后还得让人发现这才热闹,我们要在尸体上制造一些残缺,使之看上去不是自然死亡,那多有意思,多少人得乱起来,为之绞尽脑汁。那才叫死得其所,谁也甭想闲着。”“怎么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主意,合着早动了不止一天脑筋了。”冯小刚的声音。“我同意弄成谋杀,先失踪,该怎么演义就怎么演义,再改谋杀。来个高潮乱个彻底。那咱们得有分工,不能都死,一个人死,一个人当凶手,总得有凶手吧!要是谋杀案的话,这才象真的。”“你这意思就得哥哥当这死者了?”冯小刚笑着对高洋说,“你当凶手?怎么好事你总不拉下?”
“凶手难当。”高洋笑着说,“你想呵。老得躲着,被人追着,最后再碰上昏官说不清也难逃一死。死者多舒坦,跳河一闭眼没事了,净等着看热闹。别人怎么忙你反正老是躺着数你合适,你要不乐意,那咱俩换。”
“这么说倒是你疼我了?得得,我就当这死者,谁让这头儿是我挑的呢。”“凶手的确需要很高的要求。”女人说,“要玩咱们就玩个精彩的,要不就不玩。凶手不能是个大路货的凶手,只知道藏躲,要有智慧,要使案情尽可能地复杂。我有个设想仅供凶手参考:凶手要有多重身份,譬如冒用某个人的名字,以发前就以别人的身份出现。这样侦破起来就要绕很大弯子,我们不能让警察太轻松地就逮着凶手。”
“可以用方言的名字。”男人说,他活得比较来劲,咱给他添点乱,别让他太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