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小杨是不是该毕业分配了,她说演完《屈原》就分。我问她能不能留北京,她说够呛,文化部有个文件,凡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分配时优先考虑地方要求。她那个团又抓住她不放,怎么说都不成。
“搞艺术,还是在北京好,机会多。”
“当然了,还用你说。”
“晶晶能留北京吗?”我缓缓问。
“她嘛,差不多。”小杨看我一眼,说有家声望很高的歌舞团提出要她。
“其实分哪儿都一样。”我喜笑颜开,不腰疼地说,“北京人才济济,地方一枝独秀,也是各有短长。”
小杨不爱听,我们换了话题。她说她家在下关有几间铺面房,我说可以开个卖服装的杂货店。从广州购进,铁路到昆明,然后用军车运到下关,只是不知销路如何。小杨说销路没问题,边境地区从来都是很时髦的,穿着牛仔裤刀耕火种。
“我可没说着玩,要干咱们就真干。”
“我也没说着玩,干就干。”小杨说,“我这舞跳得也够灰心的,干脆双管齐下,回去要没劲就当老板娘去。”
“这年头,”我笑着说,“都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国军皇协军不分。”
这时,要开演了,演员们拥出来,小杨也跑走了。
我下到剧场里,已黑了灯。幕拉开后,我看到前排还有些空座位,就和其他观众忽拉拉往前拥,换了个座位坐下。我使劲在台上的演员中找晶晶,那些脸搽得粉粉的女孩子看起来都一样。直到后来一个女子挺剑自刎,我才想起这人就是晶晶,可她已经死了,被人拖下去。
“你觉得《屈原》怎么样?”晶晶问我。
她嘴里含着饭,犹豫着不知夹哪个菜。今天菜是我做的。西法红烩牛肉有点狐臭味。
“吃吃,别客气。”我自己喝了口汤,“还不错,我说《屈原》。那些小桔子跳得挺喜人,身段袅娜,我爱看人数众多的群舞,变队型就漂亮。灾难舞不如上海的《木兰飘香》,没什么气氛。当然,除了你……不能吃就别吃了。”
我看晶晶嚼着臭烘烘牛肉的难受样儿,笑了。晶晶也笑了,把牛肉吐出来:“炒的什么玩艺呀,真难吃。”
“主要是牛不好,老死后还停了两天尸。本来这菜我挺拿手。”
“就会吹牛。”晶晶把碗里的牛肉全扒拉到桌上。
“你还是给人印象比较深的,我就是不认识你也注意到,死得很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