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抿嘴笑着悄问小雨:“你爸总这样?”
小雨:“沾酒就这德行。平时我总管着他,今儿你们算放虎出笼了。”
那边,夏顺开已经拱手昂头,有板有跟地拉开喉咙对刘大妈唱起了藏族敬酒歌:“吉祥的今天美景良辰的今天万事如意的今天老少团聚的今天三宝弘扬的今天粮食丰收的今天牛集发展的今天吉祥太阳升起的今天吉祥月亮撒辉的今天吉祥星星灿烂的今天我老汉手端酒碗献上几句真诚的祝愿……”大家先还笑,后渐渐被他优美的歌喉所打动。所陶醉。他的嗓子苍凉、浑厚,虽然不够明亮、高亢,但自有其钝重的撞击力,又有其如何流淌如天低垂的绵绵不绝和一望无际。他唱的藏语,那含义不清如珠滚动的章节和古老的带着岁月锈蚀痕迹的单调、悠长的曲调像咒语一般使人百感交集:痴惘、忧伤、欣慰和沉重感叹。他自己也深深陶醉在这如诉如叹的歌声中,眼睛格外明亮,像是两面被灯光突然照得透明的窗户,可以一直看到他水晶般璀璨,纤尘无染的内心深处。
他的眼中有耀眼的光闪动,他似在凝望,又似在遐忆。他看到了什么?是浩瀚如海的沙漠还是肃杀无垠的冰雪大坂?是戈壁滩上的累累白骨还是荒野之夜孤独然烧火苗如剑的油井大火?慧芳脸上忽有泪水扑簌而下。
十六
楼群之间的路灯下,夏顺开一脸深沉,脚步坚定地笔直向前走,小雨和慧芳像两个马弁似地一左一右跟着他。
走着走着,夏顺开便走偏了路线,直眉瞪眼地冲路边的电线杆子走了,小雨或慧芳便忙一把将他拉回正确路线上。
夏顺开像粘了什么粘东西似地甩着手:“没事,我没事。”
房间的灯亮了,夏顺开在一片光明中微笑着,慈祥地沿着过道向房间走来,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拦腿打了一棍扑通摔在地上。慧芳和小雨忙跑上来,把他搀扶到沙发上。他翻过来时脸上仍浮着痴笑:“好酒,喝得痛快!”慧芳:“小雨,你去沏杯酽菜。”夏顺开忽然扒开慧芳跳起来便往厕所跑,接着听到他在厕所里牛吼般地哎吐声。慧芳把顺开从雪白的马桶池边搀起来,顺开脸色惨白,但仍挂着笑容,像脑血检愈后不良的病人蹒跚地往屋内挪步,同时不断向慧芳道歉:“骚瑞,非常骚瑞,阿艾酒德不好,一喝就吐,让你们扫兴了。”“你快坐下吧,别说了,喝口茶。”
夏顺开在慧芳手里喝了口茶,又说:“骚瑞,非常骚瑞,回去请向大妈、大婶、叔叔、阿姨们道歉,我搅了他们的生日宴会。”“没有,你很好,你一直坚持到了家才倒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