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做事,所以搅不清了。”
鸿渐茅塞顿开,听说自己比顾尔谦高,气平了些,随口问道:“为什么你们的系主任薪水特
别高呢?”
“因为他是博士,Ph.D.。我没到过美国,所以没听见过他毕业的那个大学,据说很有
名。在纽约,叫什么克莱登大学。”
鸿渐吓得直跳起来,宛如自己的阴私给人揭破,几乎失声叫道:“什么大学?”
“克来登大学。你知道克莱登大学?”
“我知道。哼,我也是——”鸿渐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住,已经漏泄三个字。
子潇听话中有因,像黄泥里的竹□(竹头,旬),尖端微露,便想盘问到底。鸿渐不肯说,
他愈起疑心,只恨不能采取特务机关的有效刑罚来逼口供。鸿渐回房,又气又笑。自从唐小姐把文凭
的事向他质问以后,他不肯再想起自己跟爱尔兰人那一番交涉,他牢记着要忘掉这事。每逢念头有扯
到它的远势,他赶快转移思路,然而身上已经一阵羞愧的微热。适才陆子潇的话倒仿佛一帖药,把心
里的鬼胎打下一半。韩学愈撒他的谎,并非跟自己同谋,但有了他,似乎自己的欺骗减轻了罪名。当
然新添上一种不快意,可是这种不快意是透风的,见得天日的,不比买文凭的事像谋杀迹灭的尸首,
对自己都要遮掩得一丝不露。撒谎骗人该像韩学愈那样才行,要有勇气坚持到底。自己太不成了,撒
了谎还要讲良心,真是大傻瓜。假如索性大胆老脸,至少高松年的欺负就可以避免。老实人吃的亏,
骗子被揭破的耻辱,这两种相反的痛苦,自己居然一箭双雕地兼备了。鸿渐忽然想,近来连撒谎都不
会了。因此恍然大悟,撒谎往往是高兴快乐的流露,也算是一种创造,好比小孩子游戏里的自骗自
(Pseudoluege)。一个人身心畅适,精力充溢,会不把顽强的事实放在眼里,觉得有本
领跟现实开顽笑。真到忧患穷困的时候,谎话都讲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