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抓起烟来——这时我才看到他的几片指甲是黄的。他吸着,使劲眯着眼,“就快有消息了,我是说,战斗就要打响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所以不像是一句玩笑。可这让我一点都摸不着头脑。
“我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没有见面——不管你信不信,我们从那以后一次都没见……我知道她的处境艰难起来,实在放心不下,就打了电话。她要接我的电话很难,因为她的房间没有电话——我要往三楼打,这得算好她去那儿整资料、他又不在才行。我打了几个,总碰不上。有一次我父亲接到了,喂喂几声,我就把电话挂了。他会想到是我,随他去吧。配楼里只有一个电话,那是在田连连房间里——什么都不能让他知道,他是父亲的忠实仆人,死心塌地的那种。不知费了多少周折,总算让她接了一个。她在那边怕极了,其实我父亲在二楼根本听不到……我问什么她都答不完整,战战兢兢说要到这儿来……结果我差不多等白了头发,还是没见人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段日子真难挨,我得找点事情做才好。战友给我联系的一家公司也回话了,可我已经放弃了。就这样,我除了读书,再就是动手为父亲——我是说亲生父亲——写一份生平记事;当然也写母亲。他们真是不幸啊。可惜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默默听着。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它会在后一代身上发酵,这几乎是一个规律。长期以来关于他亲生父母的话题都是一个忌讳,而这会儿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我知道得太少了,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还要从头了解他们,说起来真是罪过。我现在的父亲倒也没有瞒过什么,他断断续续讲过一些,我却没有记住多少。我与生身父母没有什么感情,你知道我一直和现在的父母在一起。我没有‘养父’这个概念,只觉得只有这一个父亲——事实上正是他给了我一切,我与他的亲儿子根本就没有一点两样!只有现在,挨到了这段日子,我才想起要从头认识亲生父母,可惜已经有些晚了,我再也不能与现在的父亲细细地说和问了!我们生分成这样,真像做梦一样。可是没有办法,我不会再靠近他了……为了知道一些生身父母的事情,我设法找了他们的老战友,这些人活在世上的也不多了。就这样,我一点点记下来,有时半夜里睡不着,起来看刚写下的这些字,泪水就在眼里打旋……”
“我知道,是你父亲冒着生命危险把岳贞黎救回来,他的命是你父亲给的——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所以他那么爱护你,他只有你一个儿子……”
凯平急急地呼吸,像是害怕窒息一样。他的手不自觉地搭在我的肩头,紧握了一下,咕哝一声:
“这种爱护真是可怕啊!”
他很长时间不再吭声,走到一边,将一沓纸和书叠到一起,小心地放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回家一趟?”我盯着他不断望向窗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