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真话的时候,白帆反倒不相信了。胡秉宸心力交瘁地回到书房,一头扎在那张小床上,很快就昏沉睡去。白帆很久听不到胡秉宸的声音,走进他的书房看了看,发现他脸上有一种萧瑟,忽然有些怅然,觉得他们多年来过着极为疏远的生活,真不像是夫妻。要说她不爱他、不关心他,真是冤枉“文化大革命”中胡秉宸挨整,她曾发誓要为他的昭雪跑遍所有部门;他被关押的时候天天都去探监,不怕他人说她划不清界限;甚至为他怀疑起从不怀疑的“句句是真理”,至少认为对丈夫的结论处分绝对错误。
有个地位很高的老同志警告她:“白帆,你是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同志了。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希望你站稳立场。”她说:“老胡是个好同志。”
对白帆来说,最宝贵的不是生命而是党籍,但是为了胡秉宸,她宁肯冒被开除党籍的危险。这样的爱,难道不比那些甜哥哥蜜姐姐之类的男女关系更崇高、更伟大吗?
他要找个寡妇!也许是玩笑,可他最近怎么想起做爱来了?
过去就隐隐约约觉得胡秉宸思想不甚健康,几次出访回来,带些所谓艺术品、唱片也就罢了,竞还带了一个绿瓷的裸体女人回来,放在书房写字台上,抬眼就能看见,外人看了怎么得了?她对胡秉宸说:“你不认为这些东西和我们这个家格格不入吗?”
“我们家是什么‘格’?我们在江西的时候,你不是还学过钢琴吗?”胡秉宸颇有意味地说。
在爱和良知的夹攻中,胡秉宸觉得自己就像乘着一艘坏了舵的船,在漆黑的夜里,只能不辨方向,随着那没有舵的船任意漂流;又像锅上烙着的一张饼,两面受煎烤。
他们越陷越深,也就越难舍难分,这个问题也就越来越尖锐。
非此即彼,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
直到吴为看到一篇小说,有个与他们情况差不多的故事,正是通过三人开诚布公的谈判解决了问题,便照着小说上的办法给白帆打了一个电话,希望就三人目前的状况会谈一下。“你是谁?”白帆问道。跟着吴为也问了问自己:是啊,我是谁?不好回答,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