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水从前不是这样的,是香港这个花花世界改变了他——事到如今,叶莲子还这样体谅地想,不明白这其实就是顾秋水。从前只是没有一张合适的床,或像顾秋水对她说的那样:“我和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说来,他和阿苏自然就是酒逢知己、将遇良才了。
叶莲子可以天天面壁,吴为却不能,她既没有玩具汽车也没有洋娃娃,只好依在叶莲子肩头,日复一日观察室内的景象。
顾秋水就对叶莲子吼道:“滚,把她带到外面去!”外面是连天战火。即便在炮火短暂停息期间,街上也有烂仔乱抢乱杀。可叶莲子又不能违抗2顾秋水的命令,只好带着吴为到楼顶阳台上去。海上来风一旦爬上楼顶,似乎就随着飙升,变得又“削”又硬。本扣‘算对付着挨过香港的冬天,一旦站在八面来风的阳台上,就显出难以对付的情况。
从内地带到香港的那只箱子,至今还留在邹家的地下室。箱子里装着她和吴为的全部“细软”,还有结婚初期顾秋水给她做的那件骆驼毛大衣,在吴为出生前的那个大年三十,叶莲子穿着它和顾秋水在北平东四的一条胡同里看过放花。街头卖饭的收入,仅够她们母女二人卞胡口、付房租,哪有闲钱添置衣物?
叶莲子还能忍,她从幼年起就饿惯了,也冻惯了,可吴为受不了。但她不敢要求顾秋水:“给南南做件暖和的衣服吧。”不对他提什么要求,还让她们滚回去呢,再提什么要求,更得让她们滚回去了。滚回去怎么办?靠谁?顾秋水毕竟是她的丈夫,到了炮火连天、生命攸关的时刻,不是还惦记着她们的安全,把她们送到邹家的地下室?
叶莲子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吴为身上,紧搂着她相互取暖,但吴为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她们就这样在阳台上坚持着,估计顾秋水和阿苏的事情已经办好,才回到屋子里去。
特别在晚上,顾秋水和阿苏在窗下那张床上操练得天昏地暗,从那里传来的动静也让人惊恐万分。叶莲子和吴为栖身的那栋小楼,虽然没有被madeinJapan的炸弹炸垮,却几乎被顾秋水和阿苏制造的动静震垮。
顾秋水和阿苏皆屑粗俗之人,他们肆无忌惮、呼天抢地、死去活来地表达着享受的快感。那时,天下就是他们二人的天下,或者不如说,天底下就剩下了他或她那两个性器官。
不但顾秋水和阿苏变成了畜生,他们也要把叶莲子和吴为变成畜生。
叶莲子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两个手指深深插进耳道,可仍然挡不住从那张床上传来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