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子跑上平台,踹进门去,屋子里的瓶瓶罐罐全被震掉地上,所有的东西都挪了窝,乱作一团。吴为也被气浪从床上掀到地下,见到叶莲子不哭也不闹,只是圆睁着一双不明就里的眼睛,翻转身去把屁股给叶莲子看,说:“妈妈,屁股疼。”叶莲子扑上前去,抱起吴为却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号啕起来……
这也是吴为惟一次听到过的,叶莲子的号啕。
她伸出小手,抹着叶莲子脸上汹涌的泪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叶莲子把脸颊往吴为厚厚、温暖的小手掌上更紧地贴过去,可这并不能止住她的伤痛。
每份痛苦都像一份病痛,都有一份治疗它的特别药方,除了那个药方,再好的药也没有用啊。
天黑了下来,炮火熄灭了这个城市,灯红酒绿、活蹦乱跳的香港瞎了。只有当炸弹再次爆炸时,香港才会在闪烁的火光中做瞬间的跳跃,如垂死前的挣扎。
每一声呼啸的炸弹,都像瞄着她们这栋小楼,而小楼似乎比整个香港都泰然地在炸弹不断的爆炸中等待着一个结局的到来。
叶莲子终于承认,她是无助的了。其实自顾秋水北平一别之后,她面临的就是这种境地。她根本不明白,一再将她们救出困境的其实是她自己。遗憾的是直到离开人世,她都以为自己是个弱者。这一颗几乎将她们母女分离的炸弹,使叶莲子再不敢丢下吴为出去卖饭,而一天之内,所有米店也都关张,说是要等人们更饥饿的时候米店商人才会抛出米来。
香港陷入了饥饿,人人都在为买不到吃的发愁。只有这个时候,穷人和富人才有了共同的忧虑。
《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