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乡下刚刚来到父亲家里的时候,叶莲子总是在厨房吃饭,那时候吃饭对她还是很松弛的一件事。可是继母不同意,她对父亲说:“这像什么话?咱们家的孩子怎么能像佣人那样不和咱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然后白了父亲一眼,“你也不替我想想,让我这个后妈怎么当?”
后来父亲就让叶莲子和他们一起坐上了饭桌。从此她就开始出错,夹菜掉菜,盛汤汤洒。她干脆就不夹菜,不盛汤。
叶莲子抬起眼睛看看表哥,表哥对她笑笑,那一笑让她有一会儿愣神。从母亲家族来的表哥,让她想起两个应该最亲又都离她而去的女人——她的母亲和外祖母。
表哥说了一声:“吃饭吧。”她才回过神来,赶紧对每个人挤出一脸微笑。继母就说:“莲子,你倒是吃菜呀!”她本不想夹菜,大白米饭已经很好吃了,用不着就菜。可是继母显然希望她做出各种待遇都与正式家庭成员无异的表现,她应该很好地配合。就赶紧伸出筷子夹菜。边伸筷子一边判断,哪些莱继母和父亲爱吃或不爱吃,之后才能决定把筷子往哪里伸。可是她的判断就像她在父亲和继母眼皮下所做的一切,没有,次不错。好比她要是把筷子伸向一碗熬白菜,父亲也许不经意的一句“好久没吃白菜熬粉条了”,就会让她不自禁地缩回筷子,而那不多的碗盏也就蛮得混杂起来。稳稳神,一眼逮住一小碟酱菜,得了救星似的赶紧去夹,可是等到她再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便听见父亲轻轻一咳,这一咳让她想起继母爱吃这种酱菜……
夹点什么呢?她的筷子像是停在红绿灯控制失灵的十字路口,因为不能不夹点什么而哆哆嗦嗦、犹犹豫豫。
这时表哥给她夹了两块血肠,“吃吧。”表哥低声地说。
没想到这低低一声“吃吧”的冲击力那样大,让她心潮起伏又不敢抬头对表哥说声谢谢。她埋着头,就着那两块血肠,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然后就离开了饭桌。
父亲问道:“你吃完了?”她回答说:“是。”
父亲说:“那你就该说,请父亲母亲表哥慢用,我吃饱了。”她就说:“请父亲母亲表哥慢用,我吃饱了。”
继母回答道:“吃饱了就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