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包天剑走又怎么办?回东北军是不行了;像房东杨大哥那样。推个小车走街串巷卖针头线脑?也拉不下那个脸;或到街上卖苦力?又吃不起那个苦;或是心一横留在北平当亡国奴?他的血还没冷下来……为了情面,为了面子……总之都是脸上那点事,顾秋水不但放弃了他的前程,也放弃了对妻女的责任。从这点来说,他对妻女的责任感是否还不如叛徒李琳?
叶莲子从来设有问过顾秋水:“你一走,我和孩子怎么办?”
她知道,但凡包天剑能给顾秋水一点钱,顾秋水都会留下,到了这个时候顾秋水还不提这回事,可见包天剑一分钱也没给他。
临行前,顾秋水换上了东北军的旧军装,看上去真是英姿飒爽,可是每个口袋都是空的。只看他怎样搜罗军装上的每一个口袋,就知道他怎样为钱作了难。
联想到顾秋水那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的嘴,叶莲子的眼泪就更加汹涌起来。
此时她才想到自己与别家女人的不同。比如说包家的太太们,虽然丈夫走了,跟前还有三亲六故、男帮女佣、金银财宝……别家的女人即便没有这些,也总能占着其中的一样。而顾秋水一走,除了怀里的吴为,她就一样也不样了。
顾秋水明白,叶莲子越是不提钱,就越是知道他的尴尬,她的这份体谅,他将一辈子感激不尽,铭记在心。平心而论,此时此刻顾秋水的感激也好,铭记在心的誓言也好,都没有掺假。至于“后来”就是“后来”,“当时”并不是“后来”的保证,不论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当时”,都不能保证“后来”万无一失。
他也设想过带上叶莲子一路同行,可是吴为只有三个月大小,路上将有怎样的艰难险阻?那是部队行军,带着一个女人还算勉强,再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可就太不现实。
如果没有吴为,叶莲子的历史可能就是另一种写法。可谁让叶莲子固执地生下吴为,并且极不逢时地把她生在一个风雨飘摇、民族存士的危急关头?此后她将不得不进入从里到外、全面受创的境地。
最后顾秋水只好说:“实在太难的时候,就上天津英租界包老太爷家去躲一躲,我想包家总会照顾你的……现在也只有依靠他们了。情况好一些我就回来接你们,或是再等几个月,比如说秋后孩子大一点,你来找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