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享乐,与警惕再三、谈虎色变的“资产阶级腐蚀”毫无关系。
阿香既不是资产阶级用以腐蚀共产党人化作美女的蛇,也不是国民党的潜伏特务。无产者阿香出于对革命的阶级感情,将自己贡献给了革命。如果赵大锤不发生意外;也许日后会与阿香谈及婚嫁?也许不会。按照他那时的命运走向,前程该是远大的,就像军事地图上那个又红又粗的箭头,说不定将来某一天,带着一个文化艺术代表团到真正的巴黎访问也未可知。
可是他那个正在畅通无阻的红箭头突然拐了弯。几天之后,赵大锤随同全班战士,惨死在接管的一家银行金库里。赵大锤不知为什么选中金库那一处地方作为当夜安营扎寨之所,命令全班战士在金库宿营。
战士们关闭金库闸门的时候,并不知道从此再也走不出那个闸门,也不知道在战场上攻无不克、坚无不摧的他们,最后竟不能将这看似几斤重的闸门开启。
他们带着惊奇和满足,摩挲着金库光滑、平展的四壁,在经历了连续作战的疲劳和多年没有正常睡眠的生活后,这一处四壁光滑、晶亮如镜的大“房子”,于他们是太过惬意的享受,于是他们心满意足地躺下,躺下就没再起来。
直到氧气一点点耗尽,才知道这个一眼到底、无掖无藏的“房子”,充满不动声色的杀机。
没人知道那几个在淮海战役中冲锋陷阵、随解放大军胜利进入上海的战士,在没有硝烟、绝对安全的金库里,如何在光滑的四壁上绝望地抓挠,也无人听到他们求救的呼声。那呼声该是带着何等华美的恐怖,被铜墙铁壁成倍地反射回他们的耳鼓?
有人说他们是在缺氧情况下渐渐昏迷,并没有显出特别的痛苦;又有人说他们的军装在窒息中被自己撕扯为条絮,各个肤色黑紫,惨不忍睹……
不知责任在谁,反正在放下金库闸门之前,没有人对金库进行最后的清场,也没有人对当日进出金库的人员进行必须的清点。
占领了资产阶级金融阵地的战士们,没有看到贴在墙上的有关警告,即便看到,也未必懂得那警告意味着何等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