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当她看到窗纸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总想对着那个渐渐到来的白天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妈妈怎么办?妈妈不上班,她们就更没有饭吃了。
她越来越无法对付那日复一日、无尽无休而又不可抵挡的严寒了。她对严寒产生了一种与绝望相杂的恐惧,她垮了。
她那个尿裤子、尿床的毛病,并没有好彻底,一旦面临崩溃或是极度的恐惧就会复发。
当一个比一个更严寒的日子来临的时候,她就只好尿裤子。
她的裤裆外面,常常结着一层细细的冰碴儿。
下班点一到,叶莲子就冲出“工合”大门。她总是先去摸吴为的裤子,一摸一手冰碴儿。爱哭的叶莲子,一面无济于事地搓着吴为冰凉的屁股,一面眨巴着眼睛里的泪问道:“告诉妈妈,冷不冷?”不只吴为的裤子外面结了一层细细的冰碴儿,连她的嘴巴和意识也像结了一层冰碴儿。不论叶莲子说什么,吴为都是一副解不开冻的样子,不予回答。
叶莲子赶紧拉着吴为回到宿舍,为她换下尿湿的棉裤,再忙不迭地端着茶缸,到食堂买饭。
那只白色的搪瓷茶缸,称得上是非同寻常,不但不甘寒碜地在杯口为.自己点缀了一圈亮蓝,还兼起饭锅、水壶、洗漱、饮水、盛具等重任。
每当叶莲子端着那一茶缸颜色不明的熬菜,冰凉、掺杂着草棍儿细沙石的米饭,或一咬一嘴牙碜的杂面馒头回来时,总是等不及跨进门槛就对吴为说:“看看,饭来了。”那口气就像在说“法国大菜来了!”
然后她点起炭火炉子热饭,烘烤吴为尿湿的棉裤,屋子里就蒸腾起一股很怪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