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接着再看顾秋水的信,满纸千难万苦——莲子:
邹可仁已由北平来津,见面以后,对我非常冷淡,他说从未给你寄过钱,至于今后怎样办,是否会寄些钱给你,他也没有表示。总之,仰人鼻息,诚属没出息的事。
我们的“事”也非常地渺茫,更没有什么把握,看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往前瞎摸。我是随着人家干“事”,人家要是不爱干,我也就完了。我现在很灰心,最后恐怕白扯一回。而且我爱干不干,人家又何必一定给咱们钱用呢?这完全是个人情愿的事,我们也没有向人家要钱的权利。
至于你失业在家,没钱吃饭的事,我也没有办法。我们到处要饭吃,到处丢人丢脸,我常觉得活着已是多余了。早先同你再三讲,你总不开窍,等到走上死路的时候,就晚了。
谁让你死心眼儿,死死地缠住我!把我缠死你也好不了。你不想另求活路,只好两人一齐死。咱们就泡吧,你也许解恨,我也不想好了!
你的思想太旧,太顽固不化,让你自逃生路你偏不干,现在我可顾不了你了,过几天看看不行,我只好同要饭花子一起要饭吃了。
为了养大孩子并给她以教育,你应当牺牲自己,就当我死了。托你那个姓方的女朋友或其他什么人,给你介绍个男人,最好是小有资产的商人结婚,不但你可以得救,孩子也会有个较好的环境。她刚刚到这个世界上来,该得到一份她应有的幸福,为什么叫她和我们一起受苦,和我们-样一辈子做个穷苦的人?
你不要再盼着我们还会相逢,我要远走高飞了,哪儿死哪儿埋。你赶快带着孩子找生路要紧,以后我不会再写信给你了。永别了。
顾秋水
身陷洪荒才有的那种天地倒换的大倾斜、大裂变,陡然降临,不论望不到边的茅地,还是望不到边的森林,顷刻间就被这裂变吞没,再也看不到一丝生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