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霜威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
李参谋长喝茶说:“我问他:‘童某人有什么问题吗?’他说:‘此人从沦陷区来到大后方,未受重用,不无不满。听说来江津是要闭门著书立说的,还摸不清要写的是什么,不可不注意。’他问我同您接触时,听您谈过些什么。”
童霜威看着炭盆里通红的炭火,心中生气,胁下淌汗,暗想:特务真是无空不入,问:你怎么答的?”
李参谋长哈哈笑了,笑得有点狡猾,“我说:童某人中央要人里老朋友很多,军统的戴笠,中统的叶秋萍都有交往。我是有意唬他,一提戴老板,这家伙顿时像要屁滚尿流,我是想替您摆脱这条恶狗哇!”
他说得幽默,童霜威苦笑,叹息了一声又问:“后来呢?”
“他仍要我在同您接近时,了解了解您对时局的看法。强调这只是属于正常的了解,属于他的工作范围,叫我别看得太严重,更要我保守秘密,切勿外传。”
…窗外雨声急骤,阵阵雨箭撒豆子似的打在屋瓦上和庭院里的芭蕉上,声音清脆动听。童霜威忽然感到鲁冬寒这种特务使自己睁开了眼睛,对当前国家政治上的许多事都看得更清楚了,也感到自己正在写的那本《历代刑法论》太学究气,没有什么意思。正因如此,写时常常辍笔,一直也未完稿。而心里酝酿着的另一本《三朝三帝论》,是想写唐朝武则天、明朝朱元璋和清朝雍正这三朝三个皇帝的特务政治的,却在心胸间跃动不已,呼之欲出。此时此刻,如果摊开纸张,拈起笔墨,一定能洋洋洒洒落笔千言。文章之道,如果心中无所感,是写不好的;心中有真情实感,想借文章抒发,才能下笔若有神。刹那问,他几乎要下决心放弃《历代刑法论》而来动手写《三朝三帝论》了。
他如梦如幻地沉思着,听到李参谋长说:“童秘书长,刚才说的事别放在心上。您是棵大树,鲁冬寒不是花和尚鲁智深,他拔不起垂杨柳的。况且,您也无缝给他这只苍蝇叮。我只是知无不言,不告诉您心里过不去。有件事我是前几天才弄清的,令弟不是叫童军威吗?”
童霜威又出意外,仿佛又看见弟弟军威浓眉下那两只正直发光的大眼睛了,点头痛心地说:“是啊,舍弟五年前守南京,城陷时英勇牺牲了。怎么?你们认识?”
李参谋长点头,沉痛地说:“是啊,说起来我同令弟还有过一段交情。那是民国二十六年十月里在伤兵医院,我本来是八十八师的一个营长,在上海参战负伤,伤势较重,迄今仍有弹片留在左肺。令弟军威是教导总队在上海八字桥作战负伤的。在医院我们病床相邻。他为人极好,见我伤重,对我颇多照顾。他的一只怀表当时就是为我卖掉换鸡蛋给我吃了的。后来他伤未痊愈就归队了,听说参加了保卫南京的城防战。我带伤归队,也去到南京,但未见到他。八十八师守雨花台,打得十分惨烈,我徼俸死里逃生。后来辗转到了四川,听教导总队的熟人说他准是在南京殉国了,我总忘不了他。您到江津后,我起先未在意,后来觉得姓名似乎有点关系。前几天听县党部书记长李思钧谈起,才知军威确是令弟。我这人素来讲情义,这就不能不对您亲近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