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眼欲穿地等待陈之才出来的小半天里,余怀已经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去,根本静不下心来品茶,直到屏风后面再度传出脚步声,他才重新燃起一线希望。忽然听对方这么一说,他顿时像被扼住了咽喉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只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跌坐在椅子上。
“那么……”陈之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不,”余怀一耸身又站起来,不甘心地说,“你告诉我,定生兄如今在哪里,我要寻他去!”
“这……”
“你说,在哪里?定生兄到底在哪里?”
“先生还是请先在寒舍住下,洗脸、用膳,再从长计议……”“不,余某此次来,就是为的与定生兄一晤。你不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我主仆二人今日就守在这里,直到得知他的行踪为止!”
这么断然表示了之后,余怀就当真回到椅子上一坐,摆出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神色。
看见他竟使起蛮来,陈之才显然有点不知所措。半晌,只见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哎,大爷,我们这样子,成么?”等陈之才的脚步声消失之后,阿为凑近来,有点担心地悄声问。
余怀皱起眉头:“嗯,等着吧。不过,我刚才瞧出来了——既然陈定生不在,就该把行踪告诉我,可他却支支吾吾。这里头只怕另有文章!他这不是又出去了么?必定是去报告主人了,且看他回来怎么说!”
既然主人的主意是如此,阿为也就不再多嘴,依旧回到行李旁边守着。这么过了一会儿,只见陈之才再度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分别端着托盘,盘里盛着饭和菜,还有一壶酒。走进大堂之后,陈之才就指挥仆人把饭菜摆到八仙桌上,并且把灯点上,然后转身赔笑说:“先生赶了一天的路,到这会儿,就算不乏,也必定已经饿了。就请用膳,如何?”
余怀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那么这位阿哥……”陈之才转向阿为。
阿为同样不吭声。
陈之才看看他,又看看余怀,脸色突然变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一甩袖子,回身往外就走。那两个仆人虽然莫名其妙,看见头儿走了,也疑疑惑惑地跟了出去。
大堂里又重新只剩下主仆俩。外面的庭院上方,天色已经全部黑下来,八仙桌上的酒饭却不断地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到了这种当口,主仆俩说肚子不饿是假的。不过,当想到饱受惊恐,辛辛苦苦地赶到这里来,如果竟落得个连陈贞慧的行踪都得不到,实在未免太倒霉,也太亏本,余怀就仍旧强忍着饥饿,坚持不去碰那些酒饭。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随着饭菜凉下来,那香味也变得不似先前那样强烈和诱人。在这当间,余怀主仆隐约觉察到,有人不止一次地走近窗棂来窥看堂里的动静,于是他们愈加横下一条心,咬牙闭目,不动,也不说话……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的过道响起。接着,陈之才一步跨了进来。
他对于刚才客人在屋子里的情形似乎了如指掌,因此根本不去审视桌上的饭菜,而是一直走到余怀跟前,拱着手说:“余先生,非是在下有意刁难。皆因我家四爷确实不在家里。不过刚才经在下向我家主人反复禀告,已有转圜之机。请先生即速用膳,然后随在下出门。”
余怀起先听说事情有转圜之机,心中顿时为之一喜;接下来却听说还要出门,又颇为纳闷。不过,他知道对方这么安排,自有缘故,便不再追问,连忙道过谢,招呼阿为过来侍候,匆匆扒了两碗饭,连酒也没喝,便丢下筷子。又按照陈之才的意思,让亲随留下,自己单独跟着管家,离开堂屋,向大门走去。
陈府的两名仆人已经提着灯笼,在码头上守候着了。等余、陈二人上了小船,他们便拔起竹篙,沿着曲折的河道,一下又一下地,撑向夜色迷茫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