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华和春生都挺能干,吃完晚饭动手,到这会儿已经装成了。轮椅做得简单,但很灵便、适用。
建华放下手里的工具,抹了把汗。“好家伙,海南岛跨过黄河了。”他把电扇调调,递给春生一支烟,“歇口气,一会儿你给推过去。”
春生跑到外边水池那儿,拧开水龙头浇个痛快,浑身上下水淋淋地又转回屋里。
“建华,你说句痛快话吧,我可不想在这屋里憋着了。”他坐下来,接过建华的烟。
“说实在的,我是怕不放我。我是副队长,一摊子事儿呢,不然豁了命我也调。”建华脊梁上的汗成串往下淌。“一个破副队长,你还真当成官了。凤华大饭店是全国一流的,本市独一家,来来往往的全是高级内宾、外宾。在这种大饭店当老板,我甘心干一辈子,给我个市长我也不当。”
“你不知道,市政工程队的人,进来了就休想离开,除了让人开除,或者死了。调走?绝对没有门儿。”
史春生站起身,把背心往肩膀上一搭:“可惜了,这样的差,送上门,你不去试试,那就怨不得咱老弟了,反正咱们哥们儿的意思到了。”
“要不,给我半年时间,要走,我也得先把路铺平了。”建华吸了一大口烟。
“算啦,你当你的党员,副队长去吧。”史春生用力搬起车,“我推荐你去,总公司和美方听你的学历,还有点儿感冒,嘀嘀咕咕的有心思等你半年?拜拜吧。”
杨建华听了这话,顿时恼了:“那好吧,我杨建华干一辈子市政认了。”
史春生没有搬动车,见建华恼了,也不劝,不解释,反冲建华叫起来:“喂,帮把手,这么笨的东西,我自个儿怎么搬出去!”
建华沉着脸,不理他。春生便放下轮椅,朝建华肩上就是一撇子:“真怪了事了,我是来帮你,你这个副队长愿意笼络人心,帮助职工解忧排难,关我什么事,怎么倒像是我求着你了。”
两个人正在斗闷气,杨大娘进来了,见他们像斗鸡一样站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解围地说:“哟,你们还挺麻利。春生,看你这一身汗,来,大娘给你擦擦,你也到外边凉快凉快去。”
春生笑笑,乖乖地让大娘用毛巾从脖子到腰给擦了个遍,然后顺坡下:“杨大娘,我可交差了,好不好的,您找他。”他一指建华,“后果由他负责,我尽了力,没我事儿了。”说完咧嘴朝建华一笑走了。
建华心里还别扭着,但他能说什么?春生说的是实情。
凤华饭店竣工了。想当凤华中方经理的人挤破了头、争红了眼。史春生为自己能入选,招都使绝了。从去年凤华饭店破土动工,美方就提出,按协议书规定,凤华的中方经理必须是市里各饭店中最出色的管理人员。为搞好市里这第一家合资饭店,市饮食服务总公司把五个候选人分别派往五家管理最差、经济效益最低的中档旅馆去比试,半年为期。结果史春生获得金牌。美方经理戴维与中方经理史春生会面,共商凤华饭店的经营大略。管理大权归中方,春生明白,搞合资他来学的就是管理,不让美国人赚钱,他们是不会投资的;具体实施管理归中方,春生挺满意,具体实施等于当着一大半家。
“史春生,你打算怎么组织我们的管理人员?”戴维用蹩脚的华语问春生,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咬着一块石头。
“由我组阁。”春生的英语也挺差,舌头分外卖力气,但又不听使唤。
戴维似乎听明白了,先是拼命地把眼、鼻、嘴往一起凑,像是闻到一股无法容忍的气味,接着又把脸骤然拉长,张开嘴,疑惑地望着身边的翻译,费力地说:
“他当总统?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