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王麟以后,另一个立里客贾评登场.贾评一向自认为对军官们的心理状态作过系统研究,他和王麟两个,今天各自扮演一个角色,在唱工、做工方面各有千秋.他用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向军官们宣称:他们是宣相(这个称呼是他贾评首创发明的,后来风靡一时,确是一件杰作)特意派来向贵军致意的.宣相一向重视贵军,不管其他各军多么眼红,已内定派贵军为选锋.
贾评说到这里,自己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代替军官们感激涕零起来.然后他画龙点睛地点出了当选锋军有什么好处.
"想那燕京乃是大辽百余年来的京都,金银如山,美女如云,决非贫瘠的浙东地面可比?"他咽一口馋涎,继续说,"贵军担任选锋,一旦抢先占得该城,只消把一座空城报效朝廷.其余金银珍宝、子女玉帛,统归贵军所得,管教诸君一生受用不尽,子孙后代,也沾其福.俺倒怕贵军迟迟其行,让老种派了杨可世当选锋,一块肥肉落进别人口里,这才叫做噬脐莫及哩!唵唵,俺这话可说得有理?"
贾评的话确像一丸金弹打中军官们的心窝,使他们忐忑不安起来.可是他们也有现实的考虑:两浙一战,死伤惨重,使他们直到今天还深怀戒心.再则贾评的话,即使句句是实,毕竟还是未来的事情,要他们放弃眼前的好处去博一场未来的富贵,这笔交易未必合算.
实用的甲胄挡住了金弹的射击,军官们经过一番交头接耳的议论,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结论以后,就有人首先发难道:
"机宜的话,说得不错.只是本军军饷短绌,官兵们一贫如洗,怎得成行?"
"这话对了!"其余的军官也一齐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军军饷奇绌,官兵们个个欠了一屁股的债,哪里走得脱身?"
"走不脱身,走不脱身."
这话也许不假,军官们欠了酒楼、行馆、博坊、勾栏一屁股的饭债、嫖债、赔债,戏债,但这些债务不是由于军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为军饷特别丰厚了才欠下的.胜捷军是宣相的宠儿,它的军饷向来得到优待,不仅分文不欠.一年来还多发了两个月的恩饷酬功.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贵军军饷怎生短绌?"贾评才问了一句.
"出征打仗,报效朝廷,敢情不好?"下面又有个麻脸汉子发话道,"只是本军军粮不足,官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没力,哪能千里迢迢地跑到河北去?"
贾评一看在座的军官们包括这个发言的麻脸汉子在内,一个个都像钻在粮仓里舐饱了谷子的耗子,又肥又胖,油光满面,哪有面黄肌瘦的样子?正待再说几句.下面又有人提出马匹、马秣和武器配备问题.一个问题没说清楚,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使得这位军事心理专家大有接应不暇之势.
贾评按照他们事前分配好的角色演戏,他耐下性子,满拍胸脯地保证道:
"河北都转运使詹度是宣相门下,转运判官李邺,不仅身列宣相门墙,还与在下交好.唵唵,在下与他向来互通有无,交情深厚,非泛泛者可比."
他要王麟出来证实一下,王麟果然好像一只鼓足了气,两边腮上吹出两个大气泡的青蛙似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这壁厢,贾评满面堆下笑,继续说:
"可知俺是掬诚相告,所言非虚了.李判官放着便宜货不给自己兄弟,倒叫别人拣去?大军此去,俺叫李判官多发一个月恩饷,让兄弟们安家开拔.唵唵,这个就保在贾某身上.大军哪天开拔,贾某哪天就把恩饷亲自送到诸君手里,决不短欠分文."
然后他又说到北京大名府留守黄潜善也是宣相一力提拔的人,大名府封椿库里储藏着足够装配十万大军的兵器甲胄,另有两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敌致胜的利器.凭着区区与王机宜跟黄留守的交情,这些都可拨与本军使用.最后他又笔酣墨饱地补上一句:
"诸君成全得这段功劳,唵唵,休忘了区区与王机宜今日为诸君的一番效劳."
一切可以在会场上提出来作为反对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热戏结束,冷戏再度登场.王麟摆出好像宣抚使亲自范止的那付架势,连得说话的声音,经过多年揣摩和练习,也有点像一只阉过的雄(又鸟)的啼鸣.他用着这付架势和这个假嗓子,一本正经地宣布:限期五天以内,全军开拔.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