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寇犯顺,安抚一再嘱咐加强地方巡哨,防止宵小活动.卑职遵嘱,昨夜派了队官王俊在城厢巡逻……"这话先就有了毛病,城厢内外的巡哨,应该是提举守御马扩主管的工作,如何由他越俎代庖地管起来,还热心地向长官汇报,大家的眼睛里出现了这个疑问.他不等有人发言,很快地接下去说:"深夜三更时分,王俊忽见一名形踪可疑之人,在北关城门,徘徊不去,意图偷越.王俊上前去截住那人盘问,他心慌意乱,言语支吾.后来从他身上搜出这封书函.卑职看了,事关重大,特呈安抚过目.现下人犯已带至衙外,王俊也在此候审,听安抚发落."
刘鞈从案几上取出书信来看,他只大约上上下下地瞄了一眼,就把书信掷在地下,发怒道:
"马子充,本使一向待你不薄,以国土相期,委你提举城守之重责.不想你狼子野心,居然与斡离不通起款曲来,约期献城.卖国通敌,要想陷害真定一路百万生灵.幸得王总管麾下队官截住来使,阴谋败露,不然真定殆矣!如今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说?"
"通敌卖国,约期献城",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象焦雷一样打在马扩头上,使马扩也不能自持了.他当时又惊又怒地拾起书函来看,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刘七爹、赵大嫂多次警告他有人要阴谋陷害他,今天果然爆发了.他冷静了一下,申辩道:
"马某虽因职事与斡离不相识,从未通过片纸寸札.如今日夜练兵,正为了要加强城守,御遇敌寇,献城之说,从何而来?岂不可笑!且凭斡离不的一封信就要坐实马某通敌之事,安知不是他的用间,或有人诬陷所致,怎能使马扩心服?请安抚明察."
"禀安抚,"这时李质得意洋洋地呈上一迭信封信笺笔迹黑色完全相同的信,口中说道;"卑职得知马扩通敌,怕他阴谋败露后,回家毁证灭迹.趁他来此早衙之际,派人去行馆提了他的行箧,又搜出这几封信.信中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他献出城池,斡离不就封他为常山郡王.罪证确实,岂容狡辩?安抚早早发落了,免得生变!"
马扩又大声申辩道:
"你们趁马某不在之际,搜出书函,明系陷害,栽赃诬赖.这种书信,岂能作证?"
"你自己做出这等没出息的事来,有何人诬陷于你?"刘鞈道.
马扩一时气愤,就顶撞他道:
"扩与会嗣提举②不足,众人共知,安抚岂可因小儿子潜诬,欲加罪马某?"
"渠在河东公干来回,不干渠事."
"昨因军需贪贿之事,涉及李质、王渊两人,告到案前.此必李、王二人挟嫌诬陷.安抚岂可不察?"
"马扩通敌,罪证确宴,还要血口喷人!"王渊不待刘鞈的命令,径自下令道,"来人啊,快把这个叛国通敌的逆贼捆上,休叫他逃脱了."
一群早在事前埋伏好的刀斧手从两侧耳房中涌出来,把马扩捆上.李质又进一步威胁刘鞈道:
"马扩外通金寇,内结乱民,正图里应外合,把真定府献给斡离不,罪不可逭.且马扩乃安抚之故交,众人尽知,这番来真定主持城守,也是安抚一力保举.疏远旧人、引狼入室,如今士卒闻讯,汹汹欲变,只怕顷刻之间,就要祸起萧墙.主帅不如按照军法通敌者斩,立将马扩明正典刑,庶几可以免祸."
"李钤辖言之有理,这等乱臣贼子,不把他斩了,还要等什么?"王渊、李质一吹一唱,李质刚刚提出军法处置,王渊就代刘鞈发令了,喝声刀斧手把那"里通外国的叛贼马扩推出门外,斩讫报来,不得有误."
刀斧手一拥而上,就要把马扩推出去斩首.马扩站住不动,大呼道:"今日之事,明系诬陷,你们众位都看清楚了."对王、李之徒,已无可理喻,他大声地责问刘鞈道,"刘安抚你身为方面大员,须要遵守朝廷法度.安抚斩人,须责文状,待朝廷准了,方可执刑.你莫不是看到胡骑围攻京师,把朝廷看轻了,胡乱杀人,异日如何向官家交代?"
一句话提醒了刘鞈.
在这半刻钟的时间里,刘鞈既抹杀了良心,也丧失了理智,说了许多违心的话,做出一些丧心害理的事情.当时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李质威胁他的兵变,他不得不相信别人强迫要他相信的话.只有马扩说的这几句话才使他恢复了一点理智.别的不谈,单从朝廷的法度来说,要杀象马扩这样一个有名望、有地位的官员,不具备一定的手续,如何行得?王、李可以逞一时之威,为所欲为,草率用刑,这责任最后还是要落到他头上,他不得不考虑其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