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以北的战争仍在继续中,金军围攻代州、忻州之间的崞县.无耻降敌的河东军统领李嗣本跑到崞县城下来招降守将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李翼大义凛然,怒斥叛徒后,又亲自弯弓搭矢,一箭把李嗣本射倒在地.接着与部将折可与等歃血为盟,彼此以忠义相勉,登城守御.这是金朝西路军开战以来遇到的最激烈的抵抗.指挥攻城的大将银术可之子彀英猛攻一天不下,第二天换了娄室之子活女为指挥,城也没有攻下,最后银术可亲自出马,爬城而上,才把城门打开.李翼被俘后,回顾折可与道:"不可食前言,与公生死共处."银术可还想以温言诱降,李翼裂眦戟手大骂"不幸被你番狗俘虏,我岂是苟生之徒?"折可与也严词拒绝诱降,骂道"我八叶⑦世守之家,岂肯负国,败坏家声?尔等无知畜类,不如早早杀我."在一阵殴击之后,两人都被杀害,死得慷慨.
在家门鼎盛,文武两途都有显要的折氏子孙中,后来也有无耻降敌,败坏家声的,如折可求之徒,也有苟默自容、无所表见的,如折彦质之辈,他们对不起抗击辽、夏有功的祖宗,更加愧对这个死得壮烈的同宗.
太原被围后的第三天,河东名将知朔宁府孙翊率部赶来应援,在城下与金军大战.这时太原城已经紧闭,张孝纯登上城埠与孙翊打话道:"贼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孙划回答得很有勇气:"此来本已不图生还,只恨兵少力乏,不能大创贼寇为太原解围耳!"他以二千孤军在城外转战数日,中间有几次突围的机会,他冲杀出去后又重新犯围而入,救援被围的部下,最后全军覆没,自己也在乱军中被杀.
以后王禀防守得法,粘罕亲率完颜希尹、娄室、银术可等军事首脑,千方百计地围攻,竟不得手.太原的攻守战形成长期胶着的状态.
斡离不的东路军取得燕山全路后,气焰万丈,郭药师要为新主子立功,更是十分卖力.出于意外的,这支军队刚离开燕山路的范围就遭到抵抗.他们进攻小小的保州,竟遭败衄,接着围攻中山府,又铩羽而归.
这两役的战胜,主要归功于董庞儿部与张关羽部义军的联合出击,与守军配合作战获致胜利.董庞儿与张关羽见面后,迅速制定出击计划.董庞儿把部队摆在前路,张关羽、赵邦杰率部在后路游弋.当时保州城的守将已击退攻城的金兵,董庞儿又在满城一击,打败兀术,迫使郭药师、刘彦宗撤退进攻保州的部队.
接着张关羽率部救援中山府(马扩也参加了那次战争),那是一场鏖战,张关羽与伯德特里补的精锐骑兵苦战两昼夜,好容易把他打退,不料他又来个回马枪,使义军受到极大损失.张关羽身先士卒,力挽狂澜,不幸胸口中了敌方的流矢.赵邦杰闻讯赶来,张关羽已气息仅存,他断断续续地嘱咐赵邦杰要与正在行间作战的马扩一起统带部众,继续战斗,就断了气.后来金军再次败退,赵邦杰鉴于义军本身的损失重大,也收兵回山寨去休整.
中山府保住了,知府詹度大吹大擂"中山之捷",他黑着良心,"干没"义军的战果,坐享其成.不过当时官家与童贯要的是战败而不是战胜的消息.詹度大吹大擂的胜利,又被童贯黑着良心"干没".好在此时京师已十分混乱,前线打个败仗或小小的胜仗都已无足轻重.官家下旨以威武军节度使梁方平统率七千名骑兵守浚州,以步军司都指挥使何灌将兵三万人防河.然后决心步童贯之后尘,办得一个"走"字.
以后几天中,斡离不避开义军的锋芒,顺利南下,而义军经过中山府那次激战,暂时已无力出击.几天中,斡离不大军连克庆源府、信德府,很快就到达黄河北岸.
从十一月底以来,斡离不统率东路大军,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击败宋朝的主要边防部队常胜军,略经顿挫后又连克名城,南叩河岸,其战果较之在太原城下被王禀胶着的粘罕西路军优劣判然.这在宋、金双方都有这样的评价,粘罕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客观事实.从此,斡离不在金朝内部权贵斗争中取得的优势就十分明显了.
(七)
几个月后,有两名胆大包天的杂剧演员在宫廷的红氍毹上演出一出政治讽刺剧.
上台的一名大将,丢失头盔,露出满头发髻,弃甲曳兵而走,另一名显然是他的随从,追上了他,告诉他追兵已远.两人坐下来.随从替主人整理衣甲,作数髻状,忽然惊呼道:
"大王的发髻如何少了一个?小人数来数去,只剩三十五髻,还有一髻哪里去也?"
"走也!"
"走往哪里去了?"
"你这个蠢汉,岂不闻'三十六计(计,髻同音),走为上计.'那走掉的一个上髻随着官家往南方去也."
当时力劝官家逃往南方的童贯固然已经明正典刑,不但发髻,这颗头颅也被砍掉了.不过逃往南方的太上皇⑧这时又回到东京,入居龙德宫.投鼠忌器,骂了童贯,岂不连带涉及太上?其实当时要逃走的不仅太上、童贯,还有许多大臣,都是要逃的.就连渊圣皇帝⑨也一度动摇,要想"西狩"⑽.就算渊圣宽厚,那些力劝渊圣"西狩"的大臣,现在仍居高位,他们直接看到或间接听到这出讽刺剧的,对两名演员,岂肯善罢甘休?要不把这两名演员问个"指斥乘舆、诋毁大臣"的非名,充军发配到沙门岛去才是怪事哩!
其实把太上皇之南走完全归咎于童贯的劝告,那也有失公允.官家听到边境的警报后,加上金使的恐吓,早就萌生南逃之念了,童贯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不能说完全出自他的怂恿.
官家最早接到的噩耗是蔡靖在十一月底上报蓟州失守、傅察殉节的奏章,接着金廷派来两名使者,大言"要与赵官家说话则个".这时当朝太宰白时中、少宰李邦彦不敢引见,自己在政事堂尚书省厅事与他们厮见.刚刚就位,金使就出不逊之言,指斥南朝违盟背德,还是老一套的话头,接着大发雷霆,说"大皇帝(金太宗)煞是发怒,命太子郎君与国相两路而入,吊民伐罪,你们如何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