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跑又跑过去对海骡子说:“南亭,你说句话,就是我那个小黑驴,叫他的护兵抢走了!”
海骡子也绷着脸说:“什么!什么!我没听清……”接着又是咳嗽,又是擤鼻涕,也没说成个话。
王跑又到褚元海跟前拦住他说:“长官,这条驴就是我一家人的命啊!你们一定得还我!”
褚元海叉着腰说:“我看你是个刁民!无理取闹!”他对站岗的当兵喊着:“把他撵走!什么东西!”说着把两角钱往地下一扔。他骑上红马,海骡子骑上大黑骡子走了。
王跑正要赶上去要驴,却被那个站岗的伪兵,从后边用枪托猛地捣了他后腿窝一下。王跑“咕嗵”一声,像一捆柴似地倒在地上。……
寻母口十字街口有家饭馆,名字叫“又一邨”。这家饭馆是姓王的俩兄弟开的。这两个兄弟原都是开封城大饭馆“又一新”家的伙计。哥哥在面案,兄弟在菜案。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开封时,“又一新”关了一段门,把人员裁了一半。这两个兄弟被裁减后,来在寻母口,开始他们赁了一间街面西房,卖牛肉拉面,后来寻母口成了行路客商来往云集的码头,他们就把饭铺扩大作饭馆,挂出了招牌。招牌上他们没有敢明写“又一新”,改了个字叫“又一邨”。据说这个“又一邨”饭馆做菜的味道,却是和开封城里“又一新”的一模一样。
中午十二点左右,褚元海和海骡子来到寻母口。楮元海下了马,海骡子下了骡子,把牲口交给马弁,牵到街上车行喂上,两个人来到“又一邨”后客厅。
这时筵席桌子已经摆开,几个荤素冷菜和几瓶酒已经摆在桌子上。在客厅右边,一张红漆罗圈椅子上,坐着个穿着西服,三十多岁的日本人。
海骡子领着褚元海走进来后,向褚元海介绍着说:“这是西田先生,东亚株式会社华中分公司的经理。”他又向西田介绍着:“这就是褚团长。”还没等西田开口,褚元海就大声说着:“坐!坐!坐!”把西田让在首席椅子上。
原来海骡子自从黄河发水全家逃到县城后,不到半个月,县城里也进了水。他兄弟海香亭跟着国民党的县政府,迁到河西逍遥镇。他带着自己的家眷细软,跑到开封找他叔父。在开封住了一段,也没找到什么职业,就到天津去贩运毒品。在天津他认识了“东亚株式会社”的西田。这时西田正想向黄河南岸开设子公司,就伙同他来到寻母口,打算在这里设立个收购转运公司,专门采购从河西运来的粮食、棉花和烟叶之类的货物。
海骡子到这里后,打听着褚元海的治安团在这里驻扎,就托熟人给褚元海送了一份礼,表示要在这里开设转运公司,要他们多帮忙。前天西田从开封来到寻母口,愿意亲自见见褚元海。因此他们就备了桌酒席,把褚元海请了来。
西田说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话。上菜之前喝了几杯酒,西田就向褚元海介绍来意。他拿出来个名片递给褚元海说:“我们东亚株式会社总社在东三省。天津、石家庄都有子公司。现在想在开封设立个子公司,由鄙人负责筹办。我们经营业务主要是收购粮食、棉花、烟叶等。在这寻母口我们想开设个收购转运公司,由海先生任经理。知道褚先生的军队在这里驻扎,今后一定请你帮忙了。”
褚元海说:“哪里,哪里!太欢迎你们来了。以后有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说。咱们是东亚共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把你们东亚株式会社的大牌子挂出来,我负责你们的安全。”
西田说:“我们在这里想以商行名义出现。名字暂时叫作‘福昌洋行’。”海骡子接着说:“西田先生还准备在这里建个棉花打包厂,把河西运来的棉花,就由这里榨成包。”褚元海说:“好嘛!将来我要把这公路修通,一直修到开封。现在这条路破破烂烂,太不像话了。这里的旅馆没有一个像样的,我要开几个大旅馆。”
海骡子向西田说:“褚先生原先在开封开过大旅馆。”褚元海说:“就在相国寺西街,有八十个房间。现在把房子家具全部顶给你们的‘汴京料理馆’了,那个老板叫吉田魁,是你的本家!”
西田说:“我姓西田。那个吉田魁老板我认识。严格说来,他还不能算个商人。”他说着轻蔑地笑了笑。褚元海忙说:“是啊!是啊!你们是搞实业的,实业家。”
西田又向褚元海说:“我们这个东亚株式会社,主要是经营矿山采掘。在辽宁经营了铁矿,还有煤矿。现在经营范围扩大,深感人力不足。因此我们还有一事相求,就是褚团长能不能帮一下忙,我们在这里招募五千名华工。我想现在这里黄泛区的难民这么多,也是个机会。”
褚元海听说他要招募华工,想敲他一下竹杠,就故作为难地说:“贵公司如果要在这里开洋行、办工厂,我们一定鼎力协助。就是这个招工不好办。老实说,我这个团想补充点人,还招不起来。难民虽说不少,都是流民。这寻母口有户口的,只有百来户人家。不好办哪。”
海骡子说:“褚团长,我倒有个办法。你们颁发‘良民证’嘛,按户口发良民证。凡是有户口领到良民证的,按居民对待。凡是没有户口的,不发给良民证,按流民处理。该赶走的赶走,该抓的抓起来。这样我们就好办了。”
褚元海听海骡子这么说,心里想,这倒真是个好主意。不过他嘴里却说:“这不好办。良民证还得到开封石印馆去印。我们又没有经费。还得登记,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