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俩一前一后来到窝棚前时,只见窝棚四周已经用麻袋片、席子堵起来了。凤英不由得心里一热。
两个人钻进窝棚,凤英心里略略觉得有些舒展了。春义心里却突突地跳起来,脸也有些发红了。
停了好大一会儿,凤英看他不说话,只是拿着根小棍在地下沙上画,就问他:“你还没有吃饭吧!”
春义说:“我不饿。”凤英说:“那是提劲太大了。”她说着从红包袱里拿出来个大白馒头说:“你先吃吧!等会儿天黑了,我出去给你烧点茶。”
春义接住了这个雪白的馒头,他的手有些发抖。他开始感到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疼他了。
一直到天黑透以前,爱爱、雁雁和玉兰几个姑娘的眼睛,总是离不开那个围着席子的神秘窝棚。她们有时故意去送点东西,出来时便笑哈哈地跑起来。李麦不让她们去闹。她说:“几个死妮子!人累得都快零散了,你们怎么还那么大劲儿?快睡觉去!”
几个姑娘躺在一条席子上,却没有睡觉,还在吃吃地笑着,不知道她们笑什么,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
夜深了,几个姑娘倒是睡着了,李麦在自己的窝棚里却没有睡着。她想着凤英那又俊俏又温顺的样子,不觉一桩心事袭上心头。她想着天亮也那么大了,这一辈子也不知能找到个媳妇不能?“这个傻蛋整天嘻嘻哈哈,好像他就没有长那个心。”她又想:“长心了又怎么样,人家谁跟咱哩,现在倒真成个要饭的了。”就在这时候,梁晴的面影忽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回忆着她那带着两个酒窝的脸,她想着她提着一桶水走路的矫健样子……”
天亮在窝棚口的地下睡着。他翻了个身,李麦问他:“天亮,你师傅被日本兵打伤以后船翻了没有?”天亮说:“船没有翻……”李麦说:“这么说,小晴还在船上,也不知道能逃个活命不能?”天亮说:“她只要能把船驾到南岸,就能跑出来。”李麦叹了口气说:“唉!不知道她能不能跑出来?我就喜欢晴这闺女。”
“她也喜欢咱家。只要不失落,她就是咱家的人!”
“什么?”李麦听着天亮话里有活,慌忙披上衣服坐起来问:“天亮,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天亮说:“我说小晴她是咱家一口人了!俺师傅早就愿意了。”李麦高兴地骂着说:“你个赖种!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天亮说:“一对你说,你就该整天挂在嘴上了!弄得谁都知道。”
李麦没有吭声,孩子说得不错,自己这张嘴就是爱说。不过她又想到如今这么大的灾,人死的死、逃的逃,小晴纵然一百个好,也不过是水里的月亮啊。
五
第二天早晨大家还正在睡觉,忽然岸边有人在喊:
“赤杨岗的乡亲们!赤杨岗的乡亲们!”
王跑起得早,他忙答应着跑过来。见是一条小船上站着个穿着灰军服的当兵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他喊着:“老乡,你过来,你过来!”王跑一见当兵的就害怕,他想:八成是来抓小伕的!便站在老远地方说:“我肚子疼!”那个年轻的当兵的说:“你肚子疼过来一下嘛,给你们一张传单。”王跑想看是什么传单。就问:“老总,你是哪一部分的?”
“我是新四军豫东抗日支队的。”那个小战士回答。
王跑听说是“新四军”,才放下心走了过来。那个小战士拿了厚厚一叠印的传单,揭了一张给王跑。王跑说:“到上边歇会儿喝碗茶吧!”那个小战士说:“不了,我今天还得转一大圈哩!”他又问:“前边那个断堤上也住着人吧?”王跑说:“有。几十家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