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把彦生身上的雪扫干净以后,给他倒了一杯熱茶。彦生局促不安,老是坐不下来。他问:“不会有人来吧?”
爱爱说:“你放心,我们家现在谁也不会来,我妈她们要十一点多才能回来。这个戏要演三个多钟头。现在才七点多一点。”
她看着桌子上的马蹄表。这时窗外的雪正下得紧,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爱爱心里感到喜悦,她真盼望这雪下得再大些,大得使这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彦生情绪安静了下来,爱爱问他说:
“这一段你为什么不去书场听我说书了?”彦生苦笑着说:
“我不想去受罪,一进到场子里,就看到前排那个大背头,我心里边就像用锉子锉一样!……一句书也听不进去。过去人家说心会疼。我不信。如今我才知道心不但会疼,人的牙齿也会疼!
……”他说着耷拉着头擦着眼泪。
爱爱握住他的手说:“你说叫我怎么办?我嫁给你吧!”她说着,手指擦着他腮上的泪。彦生把脸扭在一边说:
“我娶不起你。我没有金条,你妈有一次对我说,她的闺女要换十根金条!你还是去当你的官太太吧。我姓任,我不姓关(官)!”
“你说吧,你狠说吧。”爱爱坐在床边,偎依在他的身旁说:
“把你肚子里的话都倒出来,你愿意打,打我两下也行。”
彦生不吭声了。他觉得爱爱的手热得烫人。他问:“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爱爱摇摇头,垂下了睫毛。
彦生又问:“你为什么不哭呢?”
爱爱又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知道,可能我这一辈子不会再流眼泪了。”
“你真情愿嫁给他吗?”
爱爱没有吭声,她半躺在床上,使劲地抿着嘴闭着眼睛。彦生清楚地看到她眼睫毛渐渐湿了,眼泪却没有溢出来。
“他什么时候从陕西回来?”彦生问。
“你不要提他。”爱爱睁开眼睛几乎是愤怒地说。彦生被她的反常表情吓得怔住了。爱爱又温柔地把头拱在他的胸前说:
“彦生哥,你让我做一个梦吧。我……我实在不甘心,我比你难受得多。我的心现在扎一针也不会疼了。彦生哥,我的身子……我……我……还是清白的。今天晚上,……全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