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斋就进一步说:“你丈夫是当兵的!”那媳妇吃惊地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徐秋斋又说:“是叫抓壮丁抓走的?”那个媳妇眼中含着泪说:“老大爷,你可真是神了,就是叫抓壮丁抓走的。”
徐秋斋接着就念起他的“玄官条子”来。他说:“一对鲜花落水中,你的丈夫去当兵,白天想他吃不下饭,夜里想他点不住灯,三更半夜做了个梦,梦到他回来到家中,又是喜,又是惊,全家忙得一阵风,正要洗脸去吃饭,保长又带人来抓逃兵!……”徐秋斋念着,那个妇女两行泪已经流到了嘴边。她说:“老大爷,你可算得真投,我做了好几回这个梦了。”
徐秋斋安慰她说:“你也别太操心了。看他这八字,到三年头上,他兴许能跑回家来,不过跑回家,你们千万别叫他在家里住,或亲戚、或朋友,出来躲一段时间,能在外边找个活干干更好。那些保长和国民党当官的龟孙们,都是凭抓逃兵发财哩!”
那个媳妇听着他的批解,从心眼里佩服。她拿出了五毛钱要叫徐秋斋收下,徐秋斋说:“我只能收你一毛钱,多一分钱也不要,何况你们妇道人家,弄个钱不容易。你要是过意不去,你给我传个名算了。”
那个媳妇说:“大爷,我一定给你传个名,算得真投。”说着千恩万谢地走了。
其实徐秋斋这一套还是瞎胡编的,不过徐秋斋这个人熟悉人情世态,又见多识广。再加上他爱说爱打听,到西安时间不长,却对这里的城乡民俗、生活状况有一个粗略了解。他见到这个妇女时,打量着她像农村一般小户人家的媳妇。再加上他知道这里的农民,很少出外,大多在家种地,凡是外出的年轻男人,大多是被抓壮丁的。他又观察那妇女的表情,听她的口气说是:
“才出去没有信,后来到耀县才来了个信。”才走时没有信是刚被抓走。还在司管区受训不能写信;到耀县才带回来信,说明他这职业是到处开拔流动的。耀县又驻了很多国民党的部队,因此他就敢断定她丈夫是抓壮丁被抓走的。
另外,他敢于这样肯定,是那个妇女自己“露了簧”。她拿出信封时,徐秋斋虽然只瞟了一眼.却看到有“耀县三十四师”字样,当然就更敢说肯定话。他抓住了这一点,至于下边做梦,保长抓逃兵,全是按照人情世事编的现成的联儿,对谁都能用。
徐秋斋算了这一卦,把周围几个看的人算是稀罕住了。他们互相说着:“这老头真不简单,真成来人不用问了!”也有人说:
“他肯定认识这个媳妇,故意叫人看的,要不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就在这一群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个国民党王曲军校的学生,他听着徐秋斋在算卦时,又骂保长又骂国民党军官,心里早窝着一肚子火。他本来是军官坯子,想着将来当官军挎上武装带多么荣耀,想不到被这个算卦老头如此小看谩骂。他又听着众人在夸奖徐秋斋,心里更不服气。他拨开众人,扠着腰往卦摊前一站说:“老头,我也算一卦!”
徐秋斋抬头一看,只见他穿着一身灰棉军服,打着绑腿,胸前戴个黄边布徽章,帽子戴的周吴郑王,官不像官,兵不像兵,一脸傲气,两眼凶光。一看便知道是个专门来找事的,心里说:“又碰上个烧不熟、煮不烂、费油盐的家伙!”
要说徐秋斋碰到这种人也多了,可是“物出乡贵,人出乡贱”,逃荒要饭来到这生地方,不敢多惹事,就满脸陪笑说:“老总,我这只能算个巧要饭,你先生要忙就忙去吧!”那个军校学生说:“我不管你要饭不要饭!算对了我出钱,算不对我砸你的摊子!”
徐秋斋又陪情说:“长官,无君子不养艺人。我是逃黄水出来的,今年快七十了,我这算卦事实上是给人解个心焦!”
“别噜嗦,你给我算!”
徐秋斋看着说好的不行,就只得忍着气说:“那你就报八字吧!”那个军校学生报了八字,徐秋斋说:“你问什么哩!”军校学生说:“你先说说我家里都有什么人?”
徐秋斋:“你爹死了!”
“嗯,你往下说吧!”
“按你这八字,你是弟兄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