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因今早汤太夫人偶感不适,前去问候,马上即回。与老兄一别三载,家兄与小弟时在念中,却不知芳踪何处,有时听说兄遨游江南,有时又听说卖卜京师。老兄以四海为家,无牵无挂,忽南忽北,真可谓‘逍遥游①’了。”
①逍遥游——原是《庄子》中的一个篇名,此处借用。
献策说:“惭愧!惭愧!说不上什么‘逍遥游’,不过是一个东西南北之人耳。”
“江南情形如何?”
“江南如一座大厦,根基梁柱已朽,外观仍是金碧辉煌,彩绘绚丽。没有意外变故也不会支持多少年;倘遇一场狂风暴雨,必会顷刻倒塌,不可收拾。”
“江南情形亦如此可怕么?难道一班士大夫都不为国事忧心忡忡么?”
“目前江南士大夫仍是往年习气,到处结社,互相标榜,追名逐利。南京秦淮河一带仍是花天酒地,听歌狎妓。能够关心大局,以国事为念的人,千不抽一。那班自命风雅的小名士,到处招摇,日夜梦想的不过是‘坐乘轿,改个号①,刻部稿,娶个小’。俟大公子回来,弟再详细奉闻。”
①改个号——封建时代,文人们除有表字之外,还有别号。一个人可以有几个别号。有别号表示风雅。
“如此甚好,家兄感念时事,常常夜不成寐。我们总以为北方已经糜烂,南方尚有可为。如兄所言,天下事不堪问矣。”李侔叹口气,又说:“今日略备菲酌,为兄洗尘,已经派仆人们到禹王台准备去了。”
献策忙说:“实在不敢,不敢。怎么要在禹王台?”
“有几位知己好友,昨晚来说,重阳节虽然过去,不妨补行登高,到禹王台赋诗谈心。家兄想着这几位朋友都是能谈得来的,所以就决定在禹王台为兄洗尘,邀他们几位作陪。”
献策说:“啊呀,这怕不好。我平生不善作诗,叨陪末座,岂不大杀风景?”
李侔笑着说:“不要你作诗,只要你谈谈江南情形就好。”
宋献策和李侔随便谈着闲话,等候李信。这个后乐堂他从前来过几次,现在他打量屋中陈设,同三年前比起来变化不大,只是架上多了些“经济”之书。三年前朋友们赠送他的几部《闱墨选胜》、《时文精髓》、《制义正鹄》之类八股文选本,有的仍放在书架一角,尘封很厚,有的盖在酒坛子上,上边压着石头。墙上挂着一张弓、一口剑、一支马鞭。献策平生十分爱剑,就取下来抽出一看,不禁点头叫道:
“好剑!好剑!”
李侔笑道:“家兄近两三年来常住乡下,平日无它嗜好,就是爱骏马、宝剑、经世有用之书。上月来汴,除买了一车书运回乡下,还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一把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