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窦开远是个老好人,黄三耀自己手下没有几个人,威望也不高,近来又染病在床。黑虎星托付他俩率领众家杆子,可是众家杆子并不真正服从他们。万一他二人弹压不了……”
闯王挥手说:“你去吧。万一下边鼓噪,他俩弹压不住,或者知道有人暗降官军,你火速回来禀报,我另想办法。窦开远这个人深明道理,黄三耀也很有血性,只能靠他们安抚众人。那个诨号铲平王的丁国宝,原来不是坏人,起小就吃苦受折磨,几个月前才拉杆子的。看李友的书子上说,他跟着坐山虎一道鼓噪,纵部下抢劫奸淫。你去石门谷,要想办法单独见他,晓之以大义,劝他回头。他手下的人多,只要将他拉过来,坐山虎就无能为力了。你快走吧。稍迟一二日,官军进入石门谷,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闯王,王吉元已经来了,有要紧情况禀报。”
“叫他进来!”
吴汝义走到院里,向王吉元招一下手,匆匆地走出老营,吩咐四个亲兵赶快备马。
王吉元由李强带着,走进上房。闯王没等他开口就急着问道:
“宋家寨有什么新动静?”
王吉元回答说:“回闯王,听说今天上午丁巡抚又派了那位姓刘的官员来到宋家寨,密谈很久。中午宋寨主设宴款待。这个官员后半晌才回城去。据说是丁巡抚说的,只要宋文富助官军进攻老营,就保举他实授商州守备之职,挂参将衔。他龟孙贪此前程不赖,又不离开家乡,就满口答应啦。他自己手下的乡勇多病,又不愿官军进寨,打算明天从商州城边两个山寨中各借三百名乡勇。另外,他杂种巴不得我上他的钓钩,今天黄昏以后,重新对我许愿,下了大的赌注。”
高夫人笑着问:“又许的什么愿?”
王吉元说:“我先不说杂种们许什么愿,先说说马二拴的事。今天前半晌,我按照夫人你的计策,把马二拴叫到僻静处,对他说:‘二拴,如今风声十分吃紧,一天变几个样,由你家三婶儿来回传话太绕弯儿,多耽误事!再说,如今不是平常时候,我放她随便来往,倘若老营知道,起了疑心,我的脖子上可只有一个脑袋,你三婶儿的脑袋也不多。你去宋家寨找宋寨主,传我的话,从今天起用不着再绕弯儿,你就是我的心腹人,有什么话由你传递,这样就直截了当,不会误事,也不会漏风。守关口的和路上巡逻的全是我心腹弟兄,他们决不会泄露出去。你只管把狗心放在驴肚里,大胆来往。宋家寨有什么动静,你得老实告我说,不许把我蒙在鼓里。你要是隐瞒不报或者所报不实,兄弟,休怪我对不起你。你得罪了我,纵然你自己能逃脱我的手,可是逃了和尚逃不了寺,你的家搬不走,你的老娘和老婆别想逃脱我的手。给,二两银子,拿去花吧。’该死的,高高兴兴往宋家寨去了。黄昏时他回到射虎口,除带回宋文富对我许的愿,还把宋家寨中的新动静告诉了我。”
闯王哈哈大笑,说:“俗话说打鬼就鬼,你们倒是很会用鬼。”
吉元接着说:“马二拴说,只要我肯率领手下人马投诚,引乡勇前来袭破老营,他就给我三千两银子,还保荐我做个游击将军。倘若能捉拿住你们二位,官加三级,赏银加倍。闯王,夫人,你们说,这杂种不是鬼迷了心么?”
闯王点点头,说:“看起来,他这一宝是押在你的身上啦。你已经答应了么?”
“我还没有答应。我说这事太大,让我再同几个亲信商量商量。我还说,我虽然原是八大王那边的人,可是自从去年冬月间来到闯王这里,闯王待我恩重如山,人家亲叔伯兄弟犯了罪就推出斩首,我犯了死罪不但饶了一命,还蒙他推心置腹,重用不疑。如今要我拿三千两银子就出卖闯王,我的良心实在说不过去。马三婆的侄儿说:‘你在李闯王这儿不过是个小校,一投诚就成了将军,前程无量,荣身耀祖,还不便宜么?你还想什么呢?难道你瞧不起游击将军也是朝廷的堂堂武官?’我说,‘屁!乱世年头,你别拿官位来打动老子的心!这几年跟着八大王南杀北战,老子见过些大世面,也亲手宰过几个朝廷的堂堂命官。说实话,我根本不把这职衔放在小眼角。如今宋寨主自己还不是朝廷命官,答应保举我做游击,哼,巡抚大小给的札子①在哪儿?我可不愿意买后悔药吃,不愿意画饼充饥!’他听了我的话,就说他回寨去向宋寨主回话,保举游击的事决不会落空,只要我答应帮助宋寨主袭破老营,要银子有银子,要官有官,一切好说。闯王,夫人,我看宋寨主明天早晨一准差他再来,定会满口保我黑子红瓤②,不惜加官加银,掏大价钱买我。我特来请示:是不是明天就佯装答应?”
①札子——明、清时代,委任状叫做札子。
②保我黑子红瓤——意思是保我一定如意。西瓜不熟,子是白的,好西瓜多是黑子红瓤。卖西瓜的常对买主说:“我保你黑子红瓤。”就是说这个西瓜确是熟的,子是黑的,瓤是红的。
闯王问:“你今晚来老营,有人知道么?”
“我只带一个亲兵,装作到山口巡查,从小路来的老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