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花园宽阔的绿草带里已经长了许多宽叶羊角芹。频繁的锄草和拔草会使它们看起来变少了,但几周以后又有更多植株冒出来。它是波莉在她的园艺生涯中最痛恨的灾星,她还灵光乍现地给这种仿佛永生不死的女巫之草起了个简称,以便出口时更有力地表达她的怨恨。于是宽叶羊角芹的俗名ground-elder被她简化成了Grelda,她叫它格雷尔达。
最后我们不得不采取更加激烈的措施,才能把它们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程度。我们决定把宽阔的多年生植物绿草带宽度减半,以减少宽叶羊角芹带来的除草工作量以及其他各种工作量。所有现存的花都被连土挖出放在一边,然后波莉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净化过程,相比之下,梭罗种豆时那“赫拉克勒斯的劳役”就像整理窗边的花箱一样轻松。她将土地挖到2英尺(约合61厘米)深,在其中筛找细小的白色地下茎。她把每一株花的根都在水中浸洗,然后用小刀和叉子一点点清理,直到所有纠缠在上面的宽叶羊角芹的根都被清除。缴获的所有根茎都被聚拢在一起一把火烧掉,花朵则被重新种回土中。
第二年春天,宽叶羊角芹只零星可见。但现在就庆祝全面胜利可能还太早。在各处,在花坛边缘,我还能找到几片正逐渐展开的宽叶羊角芹。我小心地拔掉这些植株,尽量不把根弄断,想看看它们是从哪里长出来的。每一棵植物似乎都是从一小片残根上发芽,而这些残根太过纤细,很容易在大清洗中被忽略。新芽并不是从蛇一般的根部残片的突起节点上生出来的,而是从残片尖端的球状突起中再生。在显微镜下观察时,整个生长点、下一代的发源处看起来恰似四处探寻着的精子,这是巫女格雷尔达的另一半。
10 柳兰——火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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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仿佛一片魔法之境。”战地画家威廉·奥尔彭[111]爵士第一次看到法国索姆河那曾经的战场上热烈盛放着的虞美人时,写下了这样的文字。对我们而言这句话很难理解,但在极难得的某些时刻,战场看上去也并非地狱,英国士兵们能在这里看到一片野生花园。好像杂草们要在一瞥之间告诉你生命是多么顽强不屈,即便周围发生的种种都在说着完全相反的故事。泰德·威尔逊上尉是一名29岁的老师,他在给母亲的家书中描写了暮春时节壕沟里的五光十色:
在镇子和我们的驻扎地之间是一个村庄,这里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教堂的塔尖残破不堪,房屋墙壁被炮火轰得像马蜂窝一般。后来这里长了一片极为灿烂的黄色花朵——应该是某种芥菜或白芥——阳光下它们的味道像极了焚香的香味,天上还飞着百灵。有一块空地扯上了带刺铁丝网——网都锈成了橙红色——就在刚才,有一只野兔从里面钻出来,直直坐着,眼里带着惊恐,耳朵被透过的阳光照成红色。还有壕沟。人造与自然混合在一起,难以用语言形容。土堆上长着千里光和耀眼的蒲公英,还有繁缕,以及琉璃繁缕,这些花全都放肆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