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兴冲冲啃着芒果的小家伙说了一声“不好”,便连跳带滚地从里屋奔到外屋,装出 又在上课的样。就在他父母开门的一瞬间,这个小兔崽子顺手把一只吃了半截的芒果往我嘴 里猛一塞… 在我还根本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时,他的父母像凶神恶煞似的站在了我面前。 “我、我… ”这时嘴里含着半截芒果的我极力想说明真相,却由于紧张而变得更加语无论 次,脸也比以往胀得更红。“好啊,说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这段时间我们家里有 什么好吃的转眼就没了,敢情是养了一只大耗子!”只听那个当母亲的女人尖着嗓门,一边 叫着一边瞪着两眼像要吞下我似的,她身边的男人也帮腔朝儿子怒吼起来。无所适从的我尽 管当时想努力辩解,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眼眶里的泪决堤而出…
那天我不知自己是怎样从这个小男孩家走出来的,我只记得我回到学校时已经很晚很晚 了。
见我像落汤鸡似的回到宿舍伏在铺上便嚎啕大哭,同宿舍的同学以为我出了什么事,赶 紧过来安慰和询问,她们越问我就哭得越伤心,吓得大家不知怎么办。那次,我整整在床上 躺了3天,也从此再没到那顽皮的男孩家去上课了。
可是对没有任何其它经济来源的我们这些穷学生来说,不去谋一份家教什么的你又怎么 想完成4年的大学学业呢?之后没多久,我又重新在别人的介绍下找了一个家教差使。这家 的小孩是个女孩,我能成为她的家教老师也是因为我重新找家教时所提出的特别条件——必 须是女孩我才去,小男孩我坚决不教。可小女孩也并不就没问题呀!
事情偏偏还都给我碰上了。
这个小女孩是个初一生,学习还是很认真的,但由于父母对她的期望值太高,反而使得 这位小妹妹学习的效果失之正常。这个女孩的家长是一对苦知青,回城后在同一工厂工作, 都没有上过大学,我感觉中他们因此对孩子的要求格外严格,是想把当年他们没有实现的大 学梦寄于女儿身上。我看他们也很不容易,吃的穿的都很简朴,但却把女儿的学习安排得不 能再满。双休日两天,有半天是我给上的数学家教,另半天是另一位没谋过面的大学生上的 英语家教,还有半天是家长自己带着孩子上外面的音乐辅导班,留下的半天是女孩子自己做 作业,总之我觉得这小妹妹很可怜。小小年纪戴了副眼镜,说话办事都像一部被已经输入程 序的电脑。很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很少听到她说出一句属于孩童那种年龄的话语。
你说学,她就打开书本;你说做作业,她就拿起笔……然后我发现她缺乏一般孩子的那 种基本灵气,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孩子的智慧之门虽然开着却没有那种吸纳的旋流与热 情,相反冷漠的成分却很多。父母们对她的要求越多越高,女孩的这种冷漠就越严重。我曾 经对女孩的家长专门谈过这件事,但他们并不理会我,说要让小孩出成绩就得不断加压,尤 其是女孩。尽管我无法同意这种观点,但当他们反问我你考上大学除了发愤苦读外,还有什 么其它窍门。我想想确实除了苦学什么窍门都没有啊,而且我上初中高中时哪有城里孩子这 样条件,想要什么父母就都给你准备好了,就是你还没有想到的也都为你准备齐了。城里的 孩子与我们农村的穷家孩子相比可谓是天壤之别,想想这些,再看看我的“学生”的学习与 生活条件,我真的觉得她父母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可怜的小妹妹,学吧,谁让我们都是家 长们的“希望”呢!我父母为了让我能实现“跳出农门,光宗耀祖”的希望,可以撕破脸皮 跪在别人面前磕头为我借上大学的学费。相比之下,我又觉得我教的这位小妹妹要幸福得 多。来吧,为了父母们的共同希望,我们努力学习,发愤学习,拼命学习,直到用尽我们最 后的一点力气……。
又是一个星期天,早晨起来我觉得头昏脑胀,因为我们女孩子每月总有一次的那件“倒 霉”事,而一到这时我浑身不对劲,加上学校又要考试,所以那一日我特别打不起精神。
想给我家教的家长打个电话,又一想我的饭卡上已快出现“赤字”,便咬咬牙上了路。 我好不容易换了一趟又一趟车,又一步一步蹬上6层楼,当我费力推开门时,迎接我的竟是 两张要吃掉我的脸。“你上次都给她说了些什么,啊?快说!”女孩的家长一把将我扯到几 尺远的墙边,一边吼着,一边问,连唾沫腥子都喷到了我的脸。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你说 怎么回事?她出走了!”我一听也着急起来:“为什么呀?”孩子的母亲哭泣着向我叙述 道,说今天一早起来后,他们让女儿准备等家教老师来了上课。谁知从来大人说什么就做什 么的“小孽种”,今天不知哪来一股邪劲,说我不能把“最后的一点力气”再用在读死书 上,我要把“最后的一点力气”用在像别的同学那样痛痛快快玩一回上,说完她打开门就走 了。“你说怂她这个小东西哪学来的这些邪气?谁教她啥‘最后的一点力气’屁话?啊?你 说怂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一下紧缩起来,这孩子怎么这样理解我的那句话呢!看像丢了 魂似的孩子父母那无所适从的样,我说当务之急把孩子找回来才是。这会儿他们手忙脚乱开 始又是给派出所、亲戚和孩子的学校、同学打电话,又寻思着孩子可能去哪些地方。我说分 头找吧。孩子父母到那些没有电话的亲戚、老师家找,我便负责到那些小孩们常去的公共场 所。我找啊找,跑了一个公园再走另一个公园,走完一个游乐场再跑另一家影院……直到夜 幕降临,再也不能在大街上看清什么时,我不得不拖着一双发麻的脚往回走,有几次差点被 身边飞驰而过的车子刮倒。等我好不容易爬上那女孩家的楼梯,想叩开门看看我的学生有没 有回家时,只听里面一男一女像发疯似地在怒吼着:“……噢,你以为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 学容易吗?你知道为了给你请家教,我和你妈连结婚时买的上海牌手表都给卖掉了!
”“你真是越活越不知天高地厚!我跟你爸都下岗了,每一次给你付家教的钱你知道怎 么来的吗?都是我们半夜上人家饭馆澡堂拖地擦碗挣来的苦命钱哪!你这没脑子的,不好好 学习也就罢了,还竟敢独自硬着脖子往外跑。好你个没良心的,从今天起,家教也不给你请 了,你就天天跟着我们去打工吧。呜挝挝……”后来是不停的哭闹声和乒乒乓乓的摔打声。 我知道我再不能进去了,也没有力气再去叩开这位小妹妹家的门了,自然也不可能要回我已 经教了一个月的家教费。我只记得在下楼后的回校路上,我一搭上那辆公交汽车就睡着了, 直到乘务员硬将我推醒时我才发现自己竟到了这一路车的总站。当时我全身没一点力气,我 求公交乘务员说能不能让我在车里睡一晚。可人家说像你这样的“上访人员”应该到派出所 去报到。我一听这,心里好一阵凄凉,瞧人家都把咱当成上访的了。我再看看自己那连走路 都歪歪扭扭的样,可不像个上访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