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我说,这同志劝你,也是为你好。虽然这始娘跟你,是你的人,可你们俩不是还 没说定吗?我们不认识她,也不认识你,为什么管这事,是看这始娘可怜。你要是明白人, 就懂得我们这些话不仅为这始娘好,也是为你好。对吧!”
这业务员不大情愿地点点头,他还有点气哼哼,好像我们冤狂了好人。旁边那几位也连 劝带说,那业务员站起身说:“那我谢谢你们几位了。你们看这事怎么办?”眼瞅着我。
我问那姑娘:“你说这么行吗?”
那始娘一直低着头。听完我的话,轻轻点了一下头。还直怔照站着,好像不知该怎么 做。
业务员对她说:“要是说定了,咱就得走了,还得补一张车票去,再晚怕没票了。”
那姑娘头还是没抬,对我说声:“我总记住您。”转身跟着业务员去了。这句话可有点 撕我的心。我忽然灵机一动,拿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叫住她,跑上去说:“这是我的地址 姓名,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写信给我。”她接过纸条就哭了,哭着就走了。我一直站着看他 们走远。这姑娘一直跟那业务员保持两三尺远的距离,中间空的那块地方,是远处的车站。 两个气质经历各个方面完全无关的人,就这么走到一起去了。她和他保持这个距离,不愿和 他挨近,大概出于一个少女的自尊,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心理,就琢磨不透了。我看着,心里 不是滋味。
事过之后,一直没有收到这女孩子的来信,我想她肯定在遥远的边疆生活或生存了。也 许在操持家务,也许已经生儿育女。但愿那个其貌不扬的业务员心地还好,能在这艰难世事 中给她一点点温暖。不知为什么,偶然这女孩子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时,我总带着一点担 心,一点不安,好像还有一点点内疚似的。
七五年秋天我去北京出差。忽然想起那姑娘,很想知道她的情况,想到那新疆业务员在 北京家的地址,是西直门内草打厂l17号。我去了,找到草打厂,非常奇怪,那儿根本没有 l17号,我以为我记错了。再找17号和77号,都不对。我就找到居委会,问一个街道代表 老大娘,她说这儿从来没有这家人,也没人去新疆支边,根本没这个人,我再往深问,她起 了疑心,反而问我姓氏名谁,找这人干什么,还向我要工作证看。那时到处都搞阶级斗争, 好像到处都有阶级敌人。我要是再追下去,她就会把我带到派出所去的。我只好应付一下去 了。
走出草打厂我才意识到,我受了那所谓的新疆业务员骗了,那姑娘也受骗了。我竟全傻 了。已经事隔一年,那姑娘可能被卖,可能受到更悲惨的命运,甚至可能不在人世。我就深 深的后悔起来,如果当初我制止,那姑娘即便被迫无奈回到生产队,也不会落到这处境。都 是因为我!在人家把命运压在自己手上时,自己却轻易的处置了,这究竟不是一个人问路问 道呀,可是我又想,如果当时不那么办,又该怎么办。跟着我又觉得这是为自己开脱。我这 是没有人性,够不上一个男人。每逢此时,我会自己给自己胸脯来上几拳。
我不想往下说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姑娘如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