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画画。”
“生活还好?”
“我来时带了些钱,并且,偶尔我可以卖掉一张小画…他沉默了好久,一会儿他 说:“你知道当我在窗外看到你,第一眼给我的感觉是什么?”
她装着没听见他的问话,俯下身去拨动烟灰缸。“刚才我问你曾在台北住过?”
“是,我一直住在那儿,我是海员,明年春天我跟船回去。台北有我的母亲、妹 妹…他的声音低哑起来:“我们的职业就是那么飘泊,今天在这儿,明天又不知飘到里 哪里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眼光里流露出一股抑制不住的寂寞。“招商局的船极少极少 开到这儿。”她说。
“不是招商局的,我们挂巴拿马的旗子。”
“什么时候开船?”
“昨天来的,后天清早开中东。”
后天,后天。她喃喃的念着,一下子觉得她对现在的一切留恋起来。她忽然想冲动的对 他说,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即使不为我,也为了巴黎…多留几天吧!然而,她什么都 没有说,他们不过是两个天涯游子偶尔相遇而已。他们只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她把两杯咖啡的钱留在桌上,站起身来,像背书似的对他说:“很高兴今天能遇见你,天晚 了,就要回去…一口气说完了,她像逃似的跑了出去。她真恨自己,她知道她在这儿寂 寞,她需要朋友,她需要快乐。她不能老是这样流泪想家…他像是一个好男孩子。她恨自 己,为什么逃避呢,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我求什么呢?踉跄的跑上楼梯,到了房里,她伏在 床上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她真是寂寞,真是非常非常寂寞……几个月来拚命抑制自我的那 座堤防完全崩溃了。
第二天早晨,她没有去史教授的画室,她披了一件风衣在巴黎清冷的街心上独步着,她 走到那家咖啡室的门口,老板正把店门拉开不久,她下意识的推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