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河滩上,跟着跑了一阵,不知不觉眼睛已被热泪浸湿。因为四年前一点杞忧,无不陆
续成为事实,四年前一点梦想,又差不多全在这一群军官行为上得到证明。一面是受过
去所束缚的事实,在在令人痛苦,一面却是某种向上理想,好好移植到年青生命中,似
乎还能发芽生根,然而刚到能发芽生根时又不免被急风猛雨摧折。
那时节湘省政府正拟试派几千年青学生下乡,推行民训工作,协助“后备师”作新
兵准备训练,技术上相当麻烦。武汉局势转紧,公私机关和各省难民向湘西疏散的日益
增多。一般人士对于湘西实缺少认识,常笼统概括名为“匪区”。地方保甲制度本不大
健全,兵役进行又因“代役制”纠纷相当多。
所以我又写了两本小书,一本取名《湘西》,一本取名《长河》。当时敌人正企图
向武汉进犯,战事有转入洞庭湖泽地带可能。地方种种与战事既不可分,我可写的虽很
多,能写出的当然并不多。就沅水流域人事琐琐小处,它的过去、当前和发展中的未来,
将作证明,希望它能给外来者一种比较近实的印象,更希望的还是可以燃起行将下乡的
学生一点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信心!另外却又用辰河流域一个小小的水码头作背景,就我
所熟习的人事作题材,来写创这个地方一些平凡人物生活上的“常”与“变”,以及在
两相乘除中所有的哀乐。问题在分析现实,所以忠忠实实和问题接触时,心中不免痛苦,
唯恐作品和读者对面,给读者也只是一个痛苦印象,还特意加上一点牧歌的谐趣,取得
人事上的调和。作品起始写到的,即是习惯下的种种存在;事事都受习惯控制,所以货
币和物产,于这一片小小地方活动流转时所形成的各种生活式样与生活理想,都若在一
个无可避免的情形中发展。人事上的对立,人事上的相左,更仿佛无不各有它宿命的结
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