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进来!我一直在这儿等您。”他激动地将荣庆迎进了院门,带他进了堂屋,连 声感叹,“没想到,没想到还能见着您… ”
“瞧!早就有准备了,酒菜现成的。”荣庆走进堂屋见桌上放了酒菜,将手中的一罐名 贵的绍兴黄酒放在桌面上,高兴地说:“您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儿红’啊!”
“太好了,太好了!我让小回回给你捎话儿,就是想跟您一块儿喝几盅,说说话,算是 替你洗尘。”他让荣庆在方桌边坐下,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吟儿不在?”荣庆明知故问。他不但知道她不在家,而且知道她并不打算扔下茶水章 跟他去日本。起初小回回告诉他,他不信,一连过了好几天,吟儿非但没去找小回回,也没 上二舅家来找他。后来他又让小回回托人给她捎话,提出跟她见一面,没想她居然不肯跟他 见面。这时他才觉得不对劲儿,心里说不出地委屈和忿懑。
他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他在国外等了她这么多年,一直没跟小格格结婚,不就是为了 她,现在他人回来了,她不想跟他去日本不说,甚至躲着他不跟他见面。其实他不知道,吟 儿不是不想跟他见面,是不敢跟他见面,怕一见到他,挡不住又变了心思,到头来对不起老 章叔啊。
“回乡下了,明儿再回来。我想趁她不在,跟你说说心里话儿。”茶水章将他带的绍兴 黄洒倒进锡壶里,放在盆里用滚水烫热了,给荣庆先斟了一杯,再给自己满上,感慨万端地 对荣庆说:“这些年,吟儿可盼死你了!”
“他嫁给你不也挺好的?”荣庆反话正说,勉强作出一副笑脸,心里恶狠狠地咒着,少 跟我来这一套,占了我媳妇这么多年,又说这种虚头滑脑的话。他举起酒杯,“对了,还没 给你道喜哪。”
“道喜?什么喜?”茶水章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
“老佛爷替你指婚,怎么不算喜?”
“瞧您说的,我一个太监,结得了婚吗?当时没办法,要不我和吟儿全没命了!”茶水 章心里一沉,不知荣庆什么意思,慌忙说起当时情况,特别强调他是为了活命,不得已才这 么做的。
“来,不论什么酒,我先敬你一杯!”荣庆心不在焉地听着。其实他早听小回回说过其 中的情况,只是版本不同,但说来说去也都是这些意思。对他来说,过去的事并不重要,重 要的是现在,茶水章不但是吟儿名义上的丈夫,而且也是横在他和吟儿之间的障碍,这是个 不争的事实。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水章因为心里高兴,喝了不少酒。他本打算告诉荣庆,他让出 来,成全他和吟儿。他话到嘴边,觉得不妥,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你想想,他俩本就是天 生的一对儿,什么你让不让的,压根儿你就不该占这个位子。“让”这个字多难听,荣庆听 了不高兴,吟儿也会不高兴的,他拿定主意,过几天就一个人悄悄离开这个家,去一个什么 人也找不到的地方,就连外甥女英英也不说。只要他一走,人们找不到他,吟儿自然而然就 回到荣庆身边了,这是个最好不过办法。想到这儿,他的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黄酒,心里觉得 挺顺畅。
荣庆盯着满脸通红的茶水章,提起酒壶给茶水章斟了满满一杯。他的手微微哆嗦,心也 随着一起哆嗦。刚才他趁着对方上厨房的机会,将他带来的那小瓶鹤顶红悄悄倒了一半在酒 壶里。也就是说,放在茶水章面前是一杯毒酒,只要他一沾唇就没救了。他望着这位年过五 旬的老太监,心里突然犹豫起来。他不但跟他共过事,患过难,而且他是吟儿的救命恩人, 也是自己的恩人。另一方面,要是不除了他,善良的吟儿为了报答他,为了尽人妻的责任, 绝不会轻易跟他去日本的。纵然肯,也会一辈子不安心。他盯着茶水章,心里说不出地紧 张,箭在弦上,毒在酒中,一瞬间的犹豫便是一世的遗憾。
“不行了,不能再喝了。”茶水章推开面前的酒杯。
“再干了这一杯,最后一杯。”荣庆拿起酒杯,塞到茶水章手中。
“真的不行了。我还有正经事想跟你说。”茶水章无奈地接过酒杯,他所说的正经事, 指的是荣庆和吟儿之间的事。
“你我八年没见面,这杯酒你一定得喝!”荣庆两眼紧盯着他,心悬在喉头里,逼着他 一定喝这杯酒。
他抬起头,目光碰上荣庆的目光。就在这一瞬间,他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种异样的眼 神,心头不由一沉,他不动声色地握住酒杯,由鼻尖下一晃而过。他替老佛爷熬了一辈子汤 水,配了那么多年药茶,练就了一种特殊的嗅觉,一下子就闻出酒里有名堂。
“痛快点!我还等着你说正经事呢!”荣庆见他迟迟不肯举杯,有些沉不住气了。
“您真的想听?”他望着对方。鼻尖下的气味告诉他,酒里是极毒的玩意儿,不是孔雀 胆便是鹤顶红,心想荣侍卫,你心好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