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会儿,随即用腰上的围裙擦干双手,一路追出门外,小回回早经不见了人影。 她站在那儿,望着空落的胡同,心里象堵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她回到院子里,匆匆晾了衣服,神情恍惚地站在那儿发呆。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任何 有荣庆的消息。一开始,她说不出的焦急惶恐,只要一想到他,便会六神无主,啥事也干不 成,后来,这种焦灼渐渐变成一种无奈,像一团灰烬,捧不起也放不下。再后来,她似乎习 惯了,对他的思念像一片飘渺无痕的烟雾,说忘忘不了,要想也想不下去了,可是,正当她 已经接受了这个没有他的世界时,偏偏他出现了,令那几乎被忘却的、藏在她心底深处对荣 庆的思念突然潮水般地涌上来。
她从衣箱底下取出那只藏着她头发的锦囊仔细端详着,当年那乌黑的发丝已经有些发 黄,变得没有光泽了。这是她留给他作纪念的,后来他又交给茶水章交还到她手里。望着手 上的锦囊,想着小回回刚才说的话,她心口里的那活蹦乱跳的玩意突然收得紧紧的,两片肺 叶像鸟儿垂死的翅膀,沉重地粘在她那石头般冰凉的胸腔里。面对荣庆突然归来的事实,一 时间,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她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想到 最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茶水章回到家,兴奋地告诉她,说李总管替他找一个好人家,到某王爷家当内差,每月 例银四十两。既不累人,收入也算不错,另带冬夏制服各一套。她替他打了盆热水,让他洗 脸洗手。他说得高兴,拿起毛巾往盆里一放,烫得他差点没叫出声,水溅得一脸一身。原来 盆里是滚开的水,忘了兑凉水。她慌忙问他烫着没有,一边替他加了凉水。他说没事。洗了 脸,他按往常惯例在方桌边坐下,等着开饭。
“今晚有什么好吃的?”为了缓和气氛,他没话找话地说。
“看我忙昏了头。”她突然回过神,慌忙系上围裙张罗开,“到现在还没顾上做饭呢! 您今儿想吃什么?烙饼还是面条儿?”
“吟儿,你心里有事儿了?”他一进门便发觉她神情恍惚,只是没有点破而已,其实他 心里也有心思。今儿上黄庄李总管家,听李莲英说有人见到荣庆回来了。
“没有啊。”她竭力掩饰,手下揉着面团。
“有客人上我们家来?”他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壶茶。
“忘了跟你说,小回回来了。”她心里有些虚,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有关荣庆的消息。
“他来这儿有什么事?”他心里有些疑惑。“没什么事,路过这儿,顺便坐了一会 儿。”
“他还没忘了咱们?”他心想小回回发了财,连老婆也讨上了,如今哪看得上他。
她没答话,端着瓦盆里的面团进了厨房,他瞅着她背影,心想会不会是小回回跟她说了 荣庆的消息,小回回在敬事房任外差,外面认识人多,耳朵特别长,说不准他已经知道荣庆 回来了。他坐在那儿,抽了一袋烟,直到吟儿在桌面上摆好饭菜,这才跟她面对面坐下。他 饿了,一口气吃了两块烙饼,喝了一大碗校鹤粥,然后舒坦地抹了一下嘴巴,终于告诉她, 有人见到荣庆了。
“是吗?”她心中一颤,“听谁说的?”
“老叔告诉我的。”宫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这么称呼李莲英。提到这个情况,他情绪显 得挺激动,“我本想找元六,让他帮着打听打听。因为时间太晚,只好明儿再去。要是荣庆 真的回来了,一定得尽快找到他。”
“他,他回来又怎么样?不还得这么着吗?”
“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要他一回来,我就成全你们。”他说得很诚恳。
“算了。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她抬起眼皮,望着比她大二十好几的茶水章,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他回来,我也不跟他过。”
“不不,你俩不容易,对头等了快十三年了,连我瞧着也着急!”
“我说真的,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她心里非常苦涩。过去她跟荣庆总也没机会 在一起,这会儿有机会了,她突然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茶水章和荣庆,这两头她哪头也 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