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娘!这是新来的吟儿姑娘。”张妈笑着说。
“地方已经腾出来了。”名叫平儿的宫女盯着吟儿,先是一愣,接着便指着条炕上的空 位朝她笑笑。看来这儿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位宫女似乎早已得知她的到来,连她的被子都准 备好了,整整齐齐放在炕床上。
张妈走后,平儿也跟着走出去。吟儿的眼睛终于习惯了屋里的光线,这才看清楚北墙一 溜条长炕,至少能容下四个人。炕上只铺着一个床位,加上她总共才两个人。炕上放着一张 小炕桌,桌上放着一盏带玻璃罩的油灯,东墙边放着衣柜和一排木箱,窗边有几把椅子,还 有几只小板凳,她放下手中随身带来的软包,那是一块蓝花粗布包着她所有的贴身用物。她 站在那儿,心里仍然想着担架上抬出的女人。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她站在窗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 见两名宫女沿着连廊走过来,低声说什么可怜命苦的倩儿,年纪轻轻一条命,说没就没了之 类的话。她们显然在议论刚才的事儿。她慌忙凑到窗前想听个明白,没想宫女们径自向她住 的下房走来。她本能地从窗边抽开身子,免得让人以为她存心在这儿偷听人家说话,她转身 走到条炕边,开始整理行李。没想两名宫女一边叫着平姑娘,一边挑起门帘进来。
吟儿听见身后响动,慌忙转身,说平姑娘出去了。就在她转身的当口,两名宫女同时愣 住,走在前面身材小巧的宫女盯她一眼,本能地向后退一步,倒抽一口凉气,惊叫一声: “倩儿!”吟儿看见她俩一脸的惊慌,不知怎么回事儿,正想告诉对方她不叫倩儿,她是新 来的宫女时,两名宫女突然转身向外跑去,两人一边跑一边嘴里说见鬼了。吟儿呆呆地站在 那儿,瞅着那两个宫女走远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疑惑,前思后想了老半天不知究竟发生了 什么事。
夜里,吟儿躺在炕上,两眼瞪着窗外,远处不时隐约传来阵阵梆子声,这是值更的太监 在巡夜。越是着急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着急,隔着炕桌,看见平姑娘睡得沉沉的,心里更 着急了。她满脑子像一团浆糊,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全都涌出来,一件事没有完,又冒出另 一件事儿。
她最想念的是荣庆。她进宫前他曾来家里看过她。他俩躲在她的闺房中说话,他搂着 她,替她抹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她,要她在宫中安心当差,他一定会等她,不论等多少 年他都不在乎。从荣庆又想到母亲和哥哥,哥哥为了能让妹妹免去宫中的差事,四处去找姓 常的人家,没想到前天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看见他那副模样儿,心里又气他又可怜他,母亲 索性不理他,他跪在母亲面前发誓赌咒说他再也不赌钱了。从家里事又想到今天进宫的事 儿,想着小回回提醒她要处处留神,想起她进来时太监们担架上那年轻女子,怎么也忘不了 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只露在被子外雪白的手腕……
想着想着,她终于抵不过那瞌睡劲儿,昏昏睡去。
睡到半夜,她突然觉得有人推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一个穿淡青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站在她床头,说这是她的床位,要吟儿搬到别处去睡。吟儿自然不肯让,说宫中掌事的刘姑 姑分派她睡这儿的。穿青衣裙的宫女并不理会什么刘姑姑,硬是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
“你是什么人?”吟儿急了,从床上坐起。
“我叫倩儿!不信你问问平姑娘,这床位是不是我的?”
“倩儿?”吟儿瞪大眼睛,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儿听过。
“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对不对?”青衣宫女冷笑着。
“你是?”吟儿盯着对方,心里说不出地疑惑,因为她确实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你忘了?今儿你进来时,我被人搬在担架上抬出去的。”
听对方说她就是今儿傍午躺在担架上的宫女,吟儿不由得心中一颤。她情不自禁地看一 眼对方,这才发现对方脸色煞白,手臂和颈脖子上留下好几处紫斑。这时她才想起两名宫女 念叨过倩儿的名字,心想难道她没死,怎么又回来了?
“倩姑娘!您没死呀?”吟儿壮着胆子问。
“谁死了?宫里不许说死!得说‘吉祥’了!”倩儿沉下脸纠正吟儿。
“是是。您没‘吉祥’?”
“管那么些干嘛?不该问的事儿,一句也别打听!你要是不肯把铺位让给我,咱俩就挨 着一块睡也行。”倩儿松开手,在吟儿身边躺下。“姑姑!我……我不困,我就这样坐 着。”她不敢躺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