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古证据来看,古典时期不同地区出土的雕塑、建筑和陶制品,都存在细微的差别。有人认为,可以把这些现象同玛雅人弃地休耕的传统农业方式联系起来。从而提出这样的假设:玛雅人间隔一段时间就必须集体迁移,寻找合适的新玉米地。由此,所谓玛雅人的帝国,实际上是同一群人在不同时期建立的若干聚居点的总和。
另一种说法将地区差异解释为独立的政治实体。这种观点比前一种观点普遍。在西班牙入侵之前有3个主要的政治实体,它们是奇岑伊扎、乌斯马尔和玛雅潘。而在古典时期,根据考古资料,似乎数量要更多些,可以确定的至少有四处:(1)中心地带,由危地马拉的佩腾中北部、墨西哥南部和洪都拉斯组成,中心城市是蒂卡尔:(2)乌苏马辛塔河谷地,中心城市可能是帕楞克;(3)东南部地区,中心城市是科潘;(4)西南部地区,主要政权所在地可能是托尼那。
人口的流动,甚至大规模迁徙,在历史上都是常有的事。事实上,没有一个地区是绝对封闭的。人种、语言、宗教、习俗、历法、工艺以及其他文化因素,都处于不断地交流、渗透过程之中。玛雅潘在后古典时期曾经为北部迁移来的托尔特克人占领,两种文化在所有层次上进行过一次大杂交。撇开这些突发事件不谈,美洲各地区之间发达的商贸往来也一定为文化传播提供了方便之门。还有一种文化传播形式是战争吞并,或强行的文化侵略,比如说在其他民族的宗教里加上自己民族的神赐、强行推广自己的语言。
总之,文化交流的方式很多。譬之若中国文化,对周边地区的同化发生得太频繁、太深刻了。如果1000年后某位“考古学家”在日本发现汉字、在朝鲜发现扇子、在新加坡发现中国式建筑之后,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更不用说中国本身就是一个民族大融合的历史产物了。
但是相较政治实体而言,文化实体的内聚力、连续性还是要顽强得多。强权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种、改变语言、改变宗教,以混血、外来语、外来神的形式逐渐植根于文化之中。然而,一种在语言文字、历法算术等方面比较发达的文化(如玛雅文化),往往具有比政治同化更强的文化同化力量。正如恩格斯所说,较不发达的民族可以用武力征服较发达民族,但入侵之后,他们往往会被后者的文化征服。
当我们今天看到玛雅文化留下的影子时,看到的是他们的象形文字、他们的拱门建筑,其他如金字塔神庙等,在美洲其他文化的聚居地也有发现。我们确实只能用一个文化学概念,玛雅文化,或者一个民族学概念,玛雅人,来形容这种独特的文化和创造它的人民。我们如何能够将一个前后生存了3000多年的文化,用政治学中的一个最笼统的概念,帝国,来概括呢?尤其当我们将玛雅人视为古代美洲印第安人的一支,而不是将他们视为横空出世的新大陆成员时,这种想当然的思路就更显得简单化了。
飞地·文化地理“马赛克”
玛雅世界在文化和语言上的分布都不是整齐划一的相邻地区组合。和其他中美洲文化一样,玛雅世界存在于一种复杂的文化地理“马赛克”(mosaic)中。文化认同感、语言亲疏度完全不同的人群像七色板一样,一块一块地拼接在一起。这种特别的文化地理模式具有其特别的功用。
所谓飞地,就是指这种马赛克布局中的一些小块。它们是由一群群远离自己文化的中心地带,处身于其他文化传统的领地包围之中生活、工作的人们组成。犹如国中之国。
这种地理分布上的镶嵌特点,当然有助于推动各种文化之间的交流。不过,飞地最首要的功用还是经济上的。它能保证与其他地区特有的原始资料获得接触。比如,有机会深入另一地区腹地,获得那里独有的动植物、种植环境、适宜气候或盐场,甚至可以通过飞地接触到遥远的市场。这实在是一种生态性的分布策略。
由于这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共用规则,中美洲普遍存在这种现象。公元7世纪时蒂卡尔(Tikal)曾经去干预道斯皮拉斯(Dos Pilas)的内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控制了两国间的过渡地带。中美洲最大的政治实体,阿兹台克人建立的帝国,居然也允许在它的心脏地带存在一个与它对立的特拉西卡兰(Tlaxcalan)城邦。此外,中美洲关于领土的观念,并不强调排外性。像我们在历史上其他地方常见的那种文化分布形态,拥有同一种语言、文化、政治倾向的民族形成铁板一块的聚合分布,在这里却并不常见。
当然,玛雅文化以这种形态与周围文化共融,在政治、军事上也有其特殊的作用。玛雅历史上并未形成过统一的、高度集权的帝国,而始终是以文化的严密聚合体和政治的松散联合体面目出现。最繁荣的几个阶段,也只是几个发达的城市中心的政治联盟。文化在地域上的分散性也许是原因之一。不过另一方面,飞地机制也对玛雅社会的稳定、发展起促进作用。玛雅贵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同其他统治群体的密切关系,以此来巩固其统治与权威,保证他们的王权不致旁落、徽号得以传承;当然,还通过这种密切关系解决联姻的问题,组成姻亲联盟。
飞地还是国家一些重要政治活动的关键。政治领域可能会经常以群岛的形式出现。由统治中心向外伸出许多联结深入其他政治实体的内部。飞地犹如围棋中的飞子,它所产生的势远远大于这个单子儿本身。另外,玛雅商人可能还是军事谍报的主要来源。就像中国战国时期一样,有时,商人所起的作用关乎兴亡绝续。
飞地在边界领域存在文化、语言的尖锐对比。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玛雅世界内部不同群体之间,同样也存在于玛雅世界与中美洲其他文化之间。飞地本身可能是一个大的社区,也可能只是几户人家而已。玛雅人种植玉米,但因为当地土地、森林资源的特点,有时会有必要远离自己的村镇去开垦新地。如果那里的地碰巧合适,他可能会举家迁居异地。这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也许会令现代人非常向往。
然而,欧洲入侵者的向往似乎并不局限于感觉。他们先是懵懵懂懂地如入迷宫,不断与各支印第安人遭遇。逐渐地开始摸清这种马赛克分布的机制。玛雅世界所经受的毁灭性打击也就是从飞地开始的。殖民者采用入乡随俗的办法,借鉴中美洲本土历史经验,以飞地渗透外部势力。玛雅世界主体的殒灭固然有许多因素造成,但是飞地对外部渗透的开放也是原因之一。
羽蛇神是否中国龙
玛雅人奉若神明、而且奉为重要神明的羽蛇神,在头形、身形及艺术表现手法(如云纹、弯须)上,与中国的龙有相像之处。许多到过玛雅遗址的中国人,都惊异于这种相似性。在墨西哥、危地马拉,甚至于在欧美国家的一些学者中间,也广泛流传着类似的猜测。那么,羽蛇神到底是不是中国龙呢?
羽蛇神的名字叫库库尔坎(kukulcan),是玛雅人心目中带来雨季,与播种、收获、五谷丰登有关的神祇。事实上,它是一个舶来品,是在托尔特克(Toltec)人统治玛雅城时带来的北方神祇。中美洲各民族普遍信奉这种羽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