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你原谅我,我发誓再也不喝酒。”
茵茵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抽噎的问:
“你的誓言能维持几天?”
“这一次,是永远。”“玮,我不怕跟你吃苦,但是,要有价值。”
“我知道,茵茵,我不会辜负你。”
“但愿你能维持你的誓言,真的不再喝酒。”
“这次一定是真的。”孟玮推开家门,摇晃著走进去,跌坐在客厅的椅子里,把头埋进 手心里,手指深深的插在头发中。茵茵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急急的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 的头发上,接著就紧蹙了一下眉说:“玮,你又喝了酒?”“别说!”孟玮从齿缝里叫。
“你怎么了?”孟玮抬起头来,一把拉住了茵茵的手,握紧了她,仰著头说:“今天, 我把最近完成的画拿去给杭州艺专的教授看,被批评得一钱不值。以前,我总以为自己有天 才,现在,我知道我只是个最平凡的人!茵茵,你的眼光错了!”
“别这么说,”茵茵仆伏在他的脚前,把手腕放在他的膝上。“慢慢来,慢慢努力。梵 高当初不是也被批评得一钱不值吗?你会成功的,最起码,我相信。”
“世界上只有你相信,茵茵,你是个傻瓜!”孟玮流泪了。
“真正的艺术总会被发现的,玮,千万别灰心!巴哈死后一百年才被人发掘出来呢!”
“我不想作巴哈,”孟玮含泪说:“我也不能让你像巴哈的妻子那样死于饥饿。你要快 乐的活著,快乐的,永不被饥饿穷困所苦。我不愿看到你操作,我要让你享受,你懂吗?死 后的名利对我们有什么用呢?”
“玮,不要为我担心,不要为我痛苦,我过得很快乐,真的。假如我绊住了你,使你无 法努力,我就罪孽深重了。”
“你过得很快乐?快乐使你脸上失去了健康的颜色?使你憔悴消瘦,使你日见枯羸?”
“你不要为我操心……”
“我能吗?看到你就让我心痛……”他猛然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里去,一会儿,他拿了 一瓶酒出来。茵茵赶上去,握住他的手,乞求的说:“你不要喝酒,行吗?你答应过多少次 了。”
“让我喝一点!”孟玮推开她,握著酒瓶坐进椅子里,说:“广告公司的老板今天把我 叫去大训了一顿,他说他不是雇我去发挥艺术的,是要我画广告,必须收到广告效果。他对 我穷吼:‘把颜色画浓一点,那些灰秃秃的山呀水呀用不著,画个女人提著裙子站在水里面 就行了……’哼,我学了这么久的艺术,现在来受这种窝囊气!”他举起瓶子,喝了一大口 酒,眼眶浮肿,眼睛里布满了红丝。
“玮,酒瓶给我……”
“不,你走开一点,让我痛快的醉一醉,如果我不喝酒,我就要爆炸了!”他高举著酒 瓶,对著嘴灌进去,然后,他击著桌子,直著喉咙高唱:“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 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 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茵茵摇摇头,跑进了卧室里,痛苦的把头埋进 枕头里。孟玮大唱的声音依然传了进来:
“……岑夫子,丹丘生,将尽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 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