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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怪我狠心,你忍心再生一个哑巴孩子到这个世界上受罪吗?理智一些,我去给你弄 药来。”
他把纸条丢给她,狠心的把脚从她的怀抱里抽出来;依依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跳过来 要拉住他,他摔开她,走了出去。依依倒在地下,把头埋进手腕中,痛哭起来。
第二天晚上,柳静言拿了一碗熬好的药水走进来,闩下了房门。依依恐怖的看著他,浑 身颤栗。柳静言把药水放在桌子上,在纸上写:“吃掉它,理智一点!”
依依发著抖写:“我求你,发发慈悲,让我保存这个孩子,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我就 求你这一件事!我要这个孩子,他一定会正常的!”她泪水迸流,哭著写:“你打我,骂 我,娶姨太太都可以,就请你让我保存这个孩子,我一生一世都感激你!”
柳静言感到眼眶发热,但另一种恐怖压迫著他,他坚定不移的写:“他不会正常的,他 将永远带著聋哑的遗传因素!你必须吃这个药,我命令你!”他把药碗端到她面前,强迫她 喝下去,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带著无比的惊恐望著他,她的身子向后退,他向她逼近,直 到她靠在墙上为止。她用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身子像筛糠般抖个不停,嘴巴张著,似乎想 呼出她心中的哀求。他把碗送到她嘴边,她的眼睛张得更大,更惊恐,更绝望,里面还有愤 恨,哀怨,和凄惶。他把药水向她嘴边倾去,哑著声音说:“喝下去!”冷汗从她眉毛上滴 到碗里,她仍然以那对大眼睛盯著他,然后,机械化的,她把药水一口口的咽进肚里。柳静 言注视著她的嘴,看著她把全碗的药水都吞了进去,然后疲乏的转过身子,把碗放在桌子 上。他感到浑身无力,额上全是汗。依依仍旧靠在墙上,面白如死,以她那对哀伤而愤恨的 眸子望著他,就好像他对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这眼光使他颤栗,他可以领会她眼睛中的言 语,事实上,这眼光比言语更凶狠,它像是在对他怒吼:“你是魔鬼!你是谋杀犯!你是刽 子手!”
柳静言提起笔来,仓卒的写:
“依依,请原谅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害怕再有一个残废的孩子,请谅解我!”他把纸 条送到依依面前,依依扫了一眼,惨然一笑,提笔写:“丈夫是天,你的命令,我焉能不 从?”
柳静言觉得像被刺了一刀,在这几个字的后面,他领略得到她内心的怨恨。他站起身 来,跄踉著退出了房间,仰天呼出一口长气。第二天凌晨,依依的孩子流产了,是个已成形 的男胎。当仆妇、姨太太们以懊丧的神情告诉柳静言时,柳静言默然不语,好半天才问: “依依怎么样?”“很衰弱,流血太多,但是没有关系,马上会复元的。”
“叫厨房里炖参汤,尽量调补。”
“好的。”柳静言走进房间,依依合目而卧,脸色惨白,黑而长的睫毛静静的复盖著眼 睛,一双手无力的垂在床边。柳静言在床沿上坐下来,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面颊,感到眼眶 酸涩,他喃喃的说:“依依,我对不起你!”
在他的抚摸下,依依张开了空洞无神的眼睛,漠然的望著他。他的泪水滴在她脸上,她 寂然不为其所动。半晌,她作手势要纸笔,他递给了她,她在纸上潦草的写了几个斗大的 字,就掷掉了笔,合目而卧。柳静言看那张纸上写的是:
“柳静言,我恨你,我恨透了你,但愿今生今世再也不见你!”柳静言望著她,这原是 个那么柔顺的女孩子!他站起身来,茫然的走出房间,走到花园里。幽径风寒,苍苔露冷, 他一直站著,看著这古老的房子,这古老的家,古老的院落和古老的树木。在这房子里,有 著仇视他的妻子,终身残废的女儿,嫉恨他的妇人,和强迫他生儿子的父亲!在这幢房子 里,牺牲已经够多了!他对不起人,还是人对不起他?是他不对?还是命运不对?反正有什 么东西不对!
天大亮了,曙光从树梢中透过来。他仰天大笑,然后走进房里,带了一个钱袋,离开了 这幢有石狮子守著的大门。街上,一辆人力车拉了过来,他跨上车子。走了,没有人知道他 到了何方。三年后,依依收到柳静言一封信,地址是日本东京。
又过了三年后。柳静言坐在他东京的住宅内,穿著和服,已习惯于盘膝坐在榻榻米上。 在他旁边的榻榻米上,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子正满地爬著玩。柳静言手中握著一叠信笺,沉思 的,反覆的翻阅著。第一封信“静言夫君:三年前不告而别,急煞家人,今日欣接来信,知 君
康健,阖合腾欢。老父近年来身患痰疾,时以独子远游
为念。雪儿乖巧可爱,然亦知自身残废,可怜可叹。三
年来日日思维,深知君当日用心良苦,妾不察君心,未
体君意,以致夫妇乖离,父子分散,实感愧无已。请君
见谅,并可怜父老儿幼,早作归计。则妾不胜感激。客
居在外,万请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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