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孽了,孙广才会打死你的。”
我那可怜的弟弟吓得目瞪口呆,到那时他才知道后果的可怕。孙光明眼泪汪汪地望着祖
父,孙有元却站起来走入了自己的房间。我弟弟后来独自走出屋去,他一直消失到第二天早
晨。他不敢回到家中,在稻田里忍饥挨饿睡了一夜。我父亲站在田埂上,发现大片稻子里有
一块陷了下去,他就这样捉住了我的弟弟。经历了一夜咆哮的孙广才,依然怒火冲天,他把
我弟弟的屁股打得像是挂在树上的苹果,青红相交。使我弟弟足足一个月没法在凳子上坐下
来,而我的祖父在吃饭时,已经不用高抬手臂了。直到我十二岁回到南门时,那张锯了半截
的桌子葬身于熊熊之火,他们吃饭时才不再俯首哈腰。我回到南门以后,六岁时保留下来的
对祖父的惧怕,竟然迅速地转换成对自己的同情。随着我自己在家中处境的逐日艰难,祖父
的存在成为了我不可缺少的安慰。当我提心吊胆地害怕家中会出什么事时,很显然这事不管
是否与我有关,我都将遭受厄运,于是我逐渐明白过来,祖父当初为何要诬告我的弟弟。那
些日子我父亲经常露出精瘦的胸膛,将两排突出的肋骨向村里人展览,告诉他们他为什么
瘦,那是因为——“我养了两条蛔虫。”我和祖父就像是两个不速之客,长久地寄生在孙广
才的口粮里。我弟弟锯掉了桌子腿以后,祖父和父亲之间出现过一次激烈的较量。我父亲虽
然将他的气势汹汹保持到最后,但他在内心里还是被祖父打败了。所以我返回南门后,不再
看到父亲对祖父有过公开的谩骂和训斥,这在我离开前是习以为常的事。我父亲对祖父的不
满,到头来表现得十分窝囊。孙广才只是经常坐在门槛上,像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那样罗嗦着
不休,他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