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大胖子和蔼地笑着说,“别说了,你也要昏过去了。好话恭维话奉承话 颂扬话夸赞话我听多了,就是你们全胡同人都累也说不完——我不稀罕。我希望你们不要自 轻自贱。如果你们真想让我高兴,就该个管好自个能做这点就是对我的最大安慰。”“您可 不能不管我们。”黑子流泪说,“我们不能没您。您是青天我们是草地,没有天哪有地?草 地也需要人管浇水除草修剪,这活儿我们自己都干不了。再者说我们也让人管惯了。让我们 自个当家,没人喘喝踢着打着赶着,我们是饭也不会吃水也不会喝觉也不会睡屎也不会拉— —全失禁了。”
“您可千万不能不管我们。”坛子胡同的居民都跪了下去,齐声说,“我们愿意让您骑 着打着骂着鞭子抽着。只要您高兴您尽管使我们驱赶我们践踏我们。只要您不高兴您您尽管 惩罚我们羞辱我们拿我们出气。谁要敢说一个‘不’字,甭劳您动手,我们自个就把他收拾 了。您尽管任意对待我们,可千万别提一个‘走’字。”
“起来吧。”大胖子长叹一口气,“其实我哪舍得丢下你们不管。”唐元豹小碎步软底 鞋风风火方走着急场,两只手掏来舞去,随着每一次出掌发出声声娇叱,他肩斜着腰拧着腰 拧着腰拧着屁股蛋子一上一下推挤着走得四蹄生风渐渐地,他两只小脚轻了,一下下地蹬空 了,人离了地,在空中继续走着舞着,似有乘风而去之意。他陶醉在这突然失了重心的轻快 之中,拳法打得越来越和谐越来越有章法,几乎可见当年之孔武、勇猛、密不透风——大胖 子用手拎着他,象江沿艺人拎着只牵线木偶。围着的坛子胡同居民齐声叹道:“这孩子算废 了。”
“也不能说培养他就不对。”李大妈说,“经倒是一部好经,生是让这帮和尚给念歪 了。”
大胖子把元豹往地上一丢,元豹借看惯性仍走着舞着,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大胖子 面露忧虑,似也为元豹惋惜、扼腕。对元豹妈元凤说:“想吃什么就给他做点什么?”都随 着他点。“这么年轻,偏走了这条遂生让人痛心呀。”
“我们这孩子就没救了么?”元豹妈淌着泪说,“求大仙指点。”“治得了病治不了 命。”大胖子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学好三年,学坏三天,我是无力让你们人人 修成正果的。好自为之吧。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他当算自绝于人民。”
大胖子去了,骑着大白马,驾起一朵五色祥云,空中似传来阵阵仙乐。众居民侧耳谛 听,却又听不见了。
元豹此刻也停止舞蹈,傻呵呵地站在那儿瞅着大家:
“来个‘好儿’嘿。”“好,好。”众街坊一阵心酸鼻痒,“好儿”未出口,泪已湿 襟。“孩子。”元豹妈哽咽地说,“就别乍翅了,安下心来过日子吧。赶明儿再把咱家那辆 三轮拾掇拾掇,你和你妹蹬着它去车站拉座。”“用我的吧。”黑子推来一辆三轮,“元豹 哥那辆不早被那帮博物馆的零卖了么。”“试试,孩子,骑上去蹬两圈。”元豹妈擦着泪 说,“唬人的家伙没了,吃饭的家伙还好使?”
元豹喜滋滋的爿腿上车,一通乱扭,车纹丝不动。他蹬车仍不忘花活儿,只求腿脚姿式 好看,节奏佴是芭蕾的节奏,前后使的劲儿都互相抵销了——他拿车当棍儿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