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师,”丁小鲁对冯小刚说,“我有一个工作问题想向你请教。咱们现在这工作开展得的确很顺利、很有成绩,顾客也在不断增多,可我对这个工作的某些工作方式及其效果不大舒服,不瞒你说甚至有些反感。”
“你说你说,知无不言。”
“捧人这个意义我是懂的,也很赞同。可为什么捧一个人的同时我们总要脸低一些人乃至自我脸低?这和我们要捧出个全社会的祥和气氛的宗旨岂不是互相矛盾、冲突了么?这么捧下去,不还是造成了人和人之间的互相轻视互相瞧不起,最多只是一部分人心情舒畅?”
“有这个问题。”冯小刚深深点头。
“其实我们并没有解决矛盾,只不过是片面助长了单方的气焰。可想而知,从我们这里获得了满足感的人一旦走出我们这个门会是副什么嘴脸,别人对他又是个什么印象。”
“是啊,没准我们好心好意倒是把人家耍了。”马青咂着舌道。
“就是,”刘美萍也说,“每次看见顾客带着微笑从我们这儿离去,我都替他悬着个心,捏着把汗。”
“总是讲我们没目的,可长此以往,别人会对我们怎么看?能相信我们么?”杨重摊开手问冯小刚。
“你们说的这些问题,其实是个捧人的理论问题。这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一直没有答案。的确,在捧人实践中这种现象是大量存在的,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而这个现象是和我们捧人的初衷背道而驰的。问题出在实践中,可实际上主要根源是我们捧人理论还不够完善,很多重大问题还很混乱,没有得到澄清 。”
“请您说的具体点,你刚才那席话等于什么都没说。”
“说来话长。”
“没关系,你就长话短说。”丁小鲁摆出认真听讲的相儿。
“就像任何新的东西都是脱胎于旧的东西一样,我们捧人也是脱胎于骂人,因此不可避免带有旧社会的影响和烙印。我们很多吹捧家譬如诸位都是骂人出身 ,虽然抱有最良好的愿望,但一旦捧不动了急于追求效果就情不自禁使用习惯语式。要知道骂人是比捧人更悠久的一门艺术。当然更重要的还有我们的对象的审美需要。”
“没错,如果你不贬低他人,没有一个对象会获得真正的快感和满足。”于观插话。
“是啊,任何吹捧家也不可能脱离对象单独存在,就像衣服离不开身体鞋离不开脚毛发离不开皮肤一样。”
“可我觉得,作为一个优秀的吹捧家,应该有自己的追求和个性,不能迁就对象的庸俗趣味,就像优秀的纯文学作家和纯电影导演从来不迁就我们一样。?丁小鲁道。
“你说的很对,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可我们吹捧艺术还不完全相同于其它艺术,它有些类似于工艺美术——我这么看。你还不能把它完全摆到一种只供欣赏 的位置。它还是要服务于大众的。任何艺术如果变成了纯形式纯技巧的炫耀,也就失去了生命力,特别是吹捧这门刚刚起步的艺术。我不排除,将来有一天,社会进步到一定程度,吹捧会像芭蕾、交响乐、绘画那样变成一种只能到剧场、博物馆才能欣赏到的艺术,一种只适合在舞台上表演的艺术。哪怕变得像哲学那么抽象,仅仅是智慧的独白和语言的发挥。要是到了那一天,我们这些人断子绝孙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冯老师,我发觉你这人还是挺爱幻想的。”美萍微笑。
“那当然,老实说我这人其实就是个生活在幻想中的人,虽然我的行为那么脚踏实地。我告诉你美萍,我推心置腹地告诉你:我们谁也不可能超越历史发展 的阶段。既然生当斯时,就要尊重现实,不要让认识的飞跃把你变成脱离时代的狂人。对你们刚才提的那个问题,我也只能如此回答你: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