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趣事也。
我在十房坐牢时,对面是第三房,是小房间,有一位囚犯独居。囚犯大陆籍,平头,黑
黑的,面目瘦弱。他的最大特色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书、写书、也不出来放风、也不提出任
何抗议和要求。对外界的一切,一概不理。他每天没有一点声音的活着,像个鬼似的,令我
们十分好奇。我们对他的任何关切,如送食物、用品等给他,他也一概不理。有一次寒流来
了,狱方加发毯子,监狱官孙红全(这个人不错)沿房开门,问寒间暖,问到这位第三房的
怪人,也全无反应。我比照“息夫人”的故事,把这怪人取名为“息先生”。他这种一句话
也不说、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囚犯,为我生平仅见。我想他一定是受了人生最大的刺激,因而
看破红尘,宁愿自闭的。这样子与“鬼”为邻好一阵后,我们往往忘了第三房还有一个人
在。听说他早就服刑期满,只因为只身在台,找不到保人,因而不能出狱。他后来被送到绿
岛“候保队”了,这样子的囚犯,某年某月某一天要魂断孤岛,也是自在意中的。“息先
生”的例子,使我特别留意到囚犯的交保间题。留意之下,发现政治犯胡虚一他们所说“从
没见过一位难友是无保放人的”之言,确是实情。不过,在我入狱之前,我却听说有过无保
放人的例子,那是魏廷朝对我的一段自述。魏廷朝第一次坐牢出狱时,是没有交保的。这一
自述,给我很深的印象,所以记得清清楚楚。魏廷朝这次跟我坐牢时,他因为早我二十四天
被抓,所以早我二十四天出狱。他出狱后,“仁爱教育实验所”负责人告诉我:现在你李敖
要出去了,依法要有人做保才能出狱,你随便找两个朋友保你吧!
我一听,就立刻拒绝了。后来他们纠缠不止,我这时记起魏廷朝无保放人的自述,我
说,保什么啊?魏廷朝就无保释放过,为什么老找我麻烦,不料他们说,谁说魏廷朝没交保
了?